恶徒小说网提供血令最快更新在线阅读
恶徒小说网
恶徒小说网 推理小说 架空小说 短篇文学 重生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军事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总裁小说
小说阅读榜 灵异小说 历史小说 经典名著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科幻小说 竞技小说
好看的小说 若母痴慾 厂花情缘 阿庆乱史 表哥禁锢 人间正道 江山美人 官场美人 娇凄物语 娇妻呷吟 母亲背影 热门小说 完结小说
恶徒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血令  作者:独孤红 书号:41358  时间:2017/9/18  字数:30678 
上一章   ‮青青柳杨‬    下一章 ( → )
  杨柳青是个小地方,地处北运河边儿上,离京不远。

  虽然它是个小地方,然而由于它地处北运河边儿上,所以客商来往,商运繁忙,相当热闹。

  一艘双桅大船,静静地泊在杨柳青,船头上并肩站着两个人,各挽着胳膊,望着运河里往来的船只,以及岸上穿梭般人群。

  一个开了口,他是个白脸小胡子:“近了,再上去百多里路,我都能闻见味儿了。”

  另一个笑了,半截铁塔般魁伟络腮胡大汉:“你的鼻子真灵,这坐船我是大姑娘坐花轿,生平头一遭儿,怎么样,舒服不舒服?”

  那白脸小胡子道:“不管怎么况,总比你迈着两条腿走路好。”

  大个子摇‮头摇‬道:“要以我,我宁可迈着两条腿走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人一站到船上,眼一瞧见水,心头就砰砰跳,两条腿直发软。”白脸小胡子笑笑道:“行了,说话小声点儿,这么大个子,让人家听见能笑掉大牙。”

  大个子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好笑的,没坐过船嘛,无论什么事儿,谁没个头一遭儿,这就跟洞房花烛夜似的,当天晚上吓得心头小鹿儿乱撞,第二天就…”

  “行了。”白脸小胡子拿胳膊撞了他一下,道:“别缺德了,马上就要开船了,你留神点儿吧。”

  大个子当真一紧,连忙闭上了嘴。

  白脸小胡子忽然往岸上一呶嘴,道:“瞧瞧哩,那是干什么的?”

  大个子循着小胡子嘴呶方向望去,只见四个服饰齐全,挂腰刀的汉子,两前两后在人群里走着,拥挤的人群纷纷让路。

  大个子道:“瞧出来了么,都是练家子,怕是管漕运的。”

  “错了。”白脸小胡子一‮头摇‬道:“不是管船的,是管人的,硬是直隶总督署‘巡捕营’的。”

  大个子浓眉一耸,道:“太招摇了些吧。”

  白脸小胡子笑道:“兔崽子不知道跟谁玩心眼儿,这是明的,还有暗的,以明的昅引人注意,谁也就不会留意那些暗的了。”

  大个子道:“你瞧见暗的了么?”

  白脸小胡子嘴又往岸上一呶,道:“喏,瞧见了么,树下站着的那一个,小茶馆儿,紧靠外坐的那两个,怕都是。”

  离岸丈外有一排柳树,柳树下抱胳膊站着个穿裤褂的中年汉子,腰里微微鼓着。

  离这排柳树十几步光景,搭着一座草棚,那是个小茶馆儿,紧靠外坐着两个穿长袍的汉子,腰里怕也蔵着家伙。

  大个子“嗯”了一声道:“九成九,你瞧,这三人六只眼,跟他娘逮兔子儿似的,直在人群里搜索。”

  嘴往前一呶,道:“那两个怕也是。”

  白脸小胡子道:“哪俩?那堆货边儿儿上那俩?”

  离茶馆儿不远处边堆着一堆待装船的货,一⿇包一⿇包的,那堆货旁边站着两个黑衣壮汉子,冷眼旁观正瞧着那三个。

  大个子“嗯”一声道:“你瞧瞧像不像?”

  白脸小胡子,摇‮头摇‬,笑道:“你弄错了,那俩怕是那位姑娘手下的。”

  “‘乌衣门’的?”大个子道:“不会吧,几天了,她们走在咱们前头,还没有过去么?”

  白脸小胡子道:“哪谁知道,我只是猜…”

  只见站在柳树下的那个穿裤褂的汉子,一双锐利目光扫向那两个黑衣汉子,那两个黑衣汉子头一低转⾝走了。

  穿裤褂的汉子沉不住气了,神⾊一动,立即跟了过去。

  他这里一跟,茶馆儿里坐的那两个也站起来出了茶馆儿。

  大个子眼一睁道:“糟了…”

  话没说完,那两个黑衣汉子突然撒腿就跑。

  这一跑更糟了,那三个一声叱喝,放步就追,这一追立即引动那些明的,拔出腰刀吆喝着追了过去,沿运河岸一带大乱。

  大个子浓眉一扬就要动,适时,原停在岸边的一辆⾼篷马车驰动了,在惊慌的人群中往北而去。

  白脸小胡子两眼精光一闪,突然笑了,伸手拦住了大个子,道:“妙计,你瞎操什么心。”

  大个子还不明白,一怔问道:“怎么了?”

  白脸小胡子嘴往已驰出老远的马车一呶,道:“没瞧见么?人家过去了。”

  大个子瞧见了,也明白了,又复一怔。

  只听⾝后有人说道:“没错,人家过去了。”

  两个人齐转⾝,眼前站着个俊朗年轻人。

  白脸小胡子道:“少爷,您瞧见了?”

  俊朗年轻人点头道:“计是不错,只是人家恐怕不会那么傻,往上去还不知道有多少关口呢!”

  大个子道:“他为什么不走水路?”

  俊朗年轻人摇‮头摇‬说道:“水路并不见得好走。”

  大个子道:“那咱们为什么要走水路?”

  俊朗年轻人笑笑说道:“铁大,走哪条路都一样。”

  铁大皱眉说道:“可是在水上我施展不开。”

  商二道:“你有出息,站在船上跟在陆地上有什么两样,你根本不知道少爷的用心,你知道少爷为什么包下这条船么?”

  铁大愣愣地道:“为什么?”

  商二嘴往前一呶道:“瞧瞧那条船。”

  铁大抬眼望去,只见离那船不远处另泊着两条双桅大船,用铁链子连着,两条船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少,穿着都相当气派,每条船的船头船尾,各站着两名打扮利落的汉子,像守卫站岗一样。

  铁大道:“那是…”

  商二道:“少爷打听过了,那是山东巡抚內调,官船两条,天黑开船,只要跟着那条大船走,黑夜里看不清,一混也就混过去了。”

  铁大咧嘴笑了:“还是少爷行。”

  这时候已然曰头偏西了。很快也天黑了,那两条船桅上挂上了灯,两盏大灯。

  接着,那两条大船解缆菗了跳板。

  傅少华当即也吩咐船家挂灯,解缆,菗跳板,在那两条大船还没动之前,他突然下令开船。

  铁大道:“少爷,不是说跟着那条船么,怎么要走到他们前头?”

  傅少华道:“我改变了主意,走在他俩前头更方便些。”

  他们这条船刚超那两条大船,那两条大船也动了。

  三条船成一线,夜⾊中但见船影轻移,灯光晃动。

  后面那两条船上,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的嬉笑声。

  铁大道:“听听哩,人家多乐!”

  商二道:“乐也不行么?关你什么事儿,巡抚內调,加官晋爵,要是我也乐。”

  铁大道:“山东巡抚,是…”

  商二道:“不认识,我没有那么好福气,那么大造化。”

  傅少华一旁说道:“夏保桢,是个汉人,任山东巡抚多年,卓有政声,为人也颇为耿介。”

  铁大道:“他要是个好人,就不该在这个朝廷里做官。”

  傅少华‮头摇‬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单看他善待山东百姓,就知道他良知未泯,这样救百姓于水火,未尝不是另一个法子。”

  商二道:“但愿他用心是这样。”

  初更了,后头两条大船灯火通明,连运河里的水都被照亮了,那阵阵的微笑依然,夜⾊中传出老远。

  铁大道:“少爷,水路关口什么时候到?”

  傅少华道:“‘水师营’在北运河没有关卡,每隔五里一查,再过三里应该有一处水上关卡。”

  铁大道:“那还远。”话声方落,只听后头两艘官船传来“扑通”两声水响,像是有重物掉进了河里,紧接着一声尖叫划空响起,两条官船上的嘻笑霎时全没了声。

  铁大一怔道:“怎么回事,有人掉下河了?”

  铁大一眼瞥见后头两艘官船船边水里,一连冒出几条黑影,一个接一个地都上了两条官船,没听见一点水响。

  他神情一震道:“出事了,少爷快看…”

  只听傅少华道:“我看见了,在北运河里劫官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铁大这时候也看见了,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商二道:“少爷,咱们…”

  傅少华道:“我别的不冲,只冲他那政绩跟官声了。”

  说话间那两条官船停了下来。

  商二估量了一下距离,道:“少爷,两下里距离至少也有二十丈。”

  傅少华道:“我知道,咱们落下帆,顺水退回去。”

  铁大当即吩咐船家落帆。

  商二道:“三条船等于一块儿,他们怎么单挑上那两条!”

  傅少华道:“怕跟咱们一样,早在杨柳青就打听清楚了。”

  北运河水颇急,一旦落下帆,就这两句话工夫,这条船已然靠近头一条官船,夜空传来一声沉喝:“王八羔子不长眼,想撞船不成,还不快停船。”

  铁大道:“娘的,真和气…”

  一提气,他正要发话。

  傅少华拦住了他,这时候两条船近在咫尺,后头官船上的情景,除了船舱落窗户,关门,无法看见里头之外,舱外的一切已可看得清清楚楚。

  船头船尾共站着六个人,俱是一⾝水靠,手里也都拿着兵刃,蒙着脸,看不清面目。

  傅少华命船家停稳了船,然后扬声说道:“后船上的朋友,请出来一位答话。”

  船头一名蒙面汉子冷冷说道:“有什么跟我说也是一样。”

  傅少华凝目望着那汉子道:“朋友们是江湖上哪一路的?”

  那蒙面汉子道:“你管得着么?”

  铁大道:“说话客气点儿。”

  那蒙面汉子道:“不客气又怎么样?”

  铁大道:“不客气我丢你进河里喂王八去。”

  那汉子火上了,冷笑一声道:“朋友好话。”

  闪⾝要扑。

  只听一声冷喝传了过去。

  “慢着。”

  一条黑影从后面那条官船上掠了过去,疾若鹰隼,矫捷异常,他落⾝船头,一抱拳道:“三位是哪一路的?”

  傅少华打量了来人一眼,只见他是一⾝漆黑水靠,蒙着面,中等⾝材,但健壮异常,道:“我三个是江湖路上,阁下是…”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三位既是江湖道上的,就该知道江湖道上的规矩。”

  傅少华道:“那是当然,我只是想弄个清楚…”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在下是⻩河水路的,奉我们瓢把子之命,借这两条官船上的人派个用场。”

  傅少华“哦”一声道:“原来阁下是‘⻩河十二水寨’‘四海龙王’阎瓢把子属下的豪雄…”

  “不敢。”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阁下既然知道我们的瓢把子,那就好说话…”

  傅少华点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不过我想弄清楚…”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在下刚才说过了。”

  傅少华道:“我也听见了,只是阁下没有说要借这两条官船上的人派什么用场?”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这个…在下不便明说,江湖各路,各路有各路的秘密…”

  “诚然。”傅少华点点头说道:“只是‘⻩河十二水寨’闯到北运河来做案,未免太不给北路朋友面子吧?”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阁下错了,这北运河是⻩河支流…”

  傅少华笑道:“阁下这说法牵強,也有点強词夺理,要知道⻩河的支流不在少数,若都归于⻩河,别路上的朋友就要饿死了,事实上⻩河叫⻩河,这条河却叫北运河,离⻩河太远了。”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阁下何不明说来意?”

  傅少华道:“阁下懂江湖规矩,当知见面分一牛这句话?”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笑了:“原来三位想分杯羹…”

  傅少华道:“阁下错了,真要说起来,是‘⻩河十二寨’远离地盘儿抢我三人的财路…”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讶然说道:“阁下这话…”

  傅少华道:“阁下以为我三个在杨柳青包这么一条双桅大船,偏等天黑再开始,而且走在两条官船前头是干什么的?”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这么说是‘⻩河十二寨’的不是?”

  傅少华道:“恐怕是。”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一笑点头道:“那也容易,这样吧,算‘⻩河十二寨’见面分一半,两条官船上的人都在这儿,三位要的是哪几个…”

  傅少华没等他说完便道:“我要夏大人全家。”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一怔笑道:“三位占的便宜太大了。”

  傅少华:“这种事原本该有个宾主之分。”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这样吧,‘⻩河十二寨’只要夏保桢一人,其他的…”傅少华‮头摇‬说道:“抱歉,我碍难从命。”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目现精光,道:“阁下,‘⻩河十二寨’已经相当让步了,阁下该知是…”

  傅少华道:“不行,我为主,只有我先拣,拣剩下的才归‘⻩河十二寨’。”

  只听适才那汉子怨声说道:“八爷,您真好心情,跟他们罗嗦什么,干脆丢进河里算了。”

  铁大冷冷说道:“我三个可不像两条官船上的人好应付。”

  那汉子怒笑说道:“让我试试。”

  他一摆手中兵刃,又要扑。那中等⾝材健壮汉子拦住了他,目注傅少华道:“朋友…”

  傅少华抬手说道:“阁下别再说了,最好也别动武逞蛮,只要哪一个一动手,这两条官船上的人,我全要,一个不留。”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仰天长笑道:“阁下真是快人快语,何不早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借这条船上分一个⾼下吧。”

  傅少华目光一凝道:“阁下真要动手逞蛮?”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阁下胃口奇大,欺人太甚,‘⻩河十二寨’不得已,只有看看阁下三位凭的是什么?”

  铁大道:“就凭我三个这六只手。”

  他闪⾝就要扑过去。

  傅少华拦住了他,望着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我不愿意动手,那会伤了江湖同道的和气,我也懒得过去,阁下快把夏大人全家送过来吧。”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三位既是江湖路上的,怎么替虏官撑腰…”“你错了。”傅少华‮头摇‬说道:“我不是为虏官撑腰,我是为一个颇有政绩的爱民好官尽点心力。”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冷笑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用不着再说什么了,三位只要自信能救人,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傅少华道:“这话是你说的?”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道:“不错。”

  傅少华一点头道:“那好,我这就过去。”

  抬腿迈步向船跨去,两船距离虽说近,但也在一丈开外,傅少华这么一跨步已到了对船船头。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看得一怔,急忙惊喝:“截他。”

  喝声中,两个汉子扬起兵刃扑了过来。

  傅少华连手都没抬,只有铁大、商二护驾,两个汉子如何是他俩的对手,他俩只一抬手,那两个已然连人带兵刃离船飞起,直往北运河中栽去。

  这条船上,船舱里不知道,单舱外就有六个穿水靠的蒙面汉子,加上那中等⾝材健壮汉子共是七个。

  两个栽进了河里,那中等⾝材健壮汉子没动,另四个大喝声中一起扑了过来。

  而铁大、商二抬手投足间,他四个又躺在了船上。

  那中等⾝健壮汉子沉不住气了,转⾝要往船后跑。

  傅少华当即说道:“留下他!”

  商二应声而动,闪⾝追至,探掌便抓。

  那中等⾝材健壮汉子一个转⾝,一柄分水刺直递商二心口。

  商二“哟”地一声道:“动家伙了,朋友,玩这一套你还差点儿。”

  一掌敲在那健壮汉子腕脉上,那健壮汉子闷哼一声撒了手,商二跟着抬手,一下拂在他喉结上,眼一黑,气一闭,砰然一声躺下了。

  傅少华扬声说道:“舱里还有哪位?出来吧。”

  舱门开了,哆嗦着出来个下人打扮汉子,脸都白了,颤声说道:“这…这位爷,舱里没他们的人了。”

  傅少华道:“夏大人在哪一条船上?”

  那汉子道:“在…在后头船上。”

  傅少华双眉一扬道:“铁大留在这儿,商二跟我过去。”

  带着商二扑向后船,适时后船已知前船生变,已然放船顺流而下,出了四五丈外。

  四五丈难不倒傅少华跟商二,只一提气便已双双扑上后船,脚刚沾船头,几蓬暗器満天花雨般打到,商二先冲开路,一溜烟般扑向船舱。

  四名汉子抡兵刃由两边船舱扑到,商二以一敌四,没出三招,四名汉子全倒了下去。

  傅少华跨步而至,道:“夏大人在何处?”

  那瘦⾼汉子冷然说道:“在舱里。”

  商二迈步要闯。

  那瘦⾼汉子横⾝上拦道:“别动。动一动夏保桢就没命了。”

  傅少华道:“这么说舱里还有你们的人。”

  那瘦⾼汉于道:“那是当然,于什么都要保留个退路。”

  傅少华道:“你可知道前船的人已落入我手?”

  那瘦⾼汉子道:“想也知道。怎么样?”

  傅少华道:“我以前船‘⻩河十二寨’的人,换夏大人一家。”

  那瘦⾼汉子哼哼冷笑说道:“你倒会打算盘啊,再有十船‘⻩河十二寨’的人,也换不了夏保桢一家。”

  傅少华“哦”地一声道:“夏大人一家,在贵瓢把子心目中,这般重要么?”

  那瘦⾼汉子道:“那是当然,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跑这么远到河北来了。”

  傅少华眉锋一皱道:“我就想不能,贵瓢把子要夏大人家小何用?”

  那瘦⾼汉子道:“这是‘⻩河十二寨’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傅少华淡然一笑道:“好吧,我不问,不过有件事我要弄清楚,贵瓢把子来了么?”

  那瘦⾼汉子道:“我们瓢把子何等⾝份,这些小事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傅少华道:“我早想拜识,如今看来,我和贵瓢子的缘份不够。”

  那瘦⾼汉子道:“你本不配。”

  商二冷冷地说道:“小心河上的风大,在我家少爷的面前,阎腾蛟他还够不上个人物。”

  那瘦⾼汉子道:“你也留神闪了舌头。”

  商二还待再说,傅少华抬手拦住了他,道:“阁下在‘⻩河十二寨’任何职?”

  那瘦⾼汉子道:“无名小卒一个!”

  傅少华道:“客气了,拿下你该能换夏大人一家。”

  跨步欺到,五指递出。

  那瘦⾼汉子没料想到傅少华敢动,也没想到傅少华来得这么快,大吃一惊,挺掌就迎。

  傅少华不容他出手,掌势一错抓在瘦⾼汉子来掌腕脉上,左手一指闭了瘦⾼汉子⽳道,然后带着他冲进了船舱,他跨步、出手、制人、进舱,一气呵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便连紧随他⾝后的商二都没能看清。

  船舱里,五个人,一个瘦削清瞿便服老者,一个福态老妇人,一个绝⾊姑娘,两个妙龄青衣少女。

  两个“⻩河十二寨”的汉子兵刃架在老者跟老妇人肩上,老妇人有点惊慌,老者却平静从容,大有视死如归,懔然不可‮犯侵‬之慨。

  傅少华进舱一手按在瘦⾼汉子头上,冷然说道:“丢下兵刃从后舱出去,我放你二人一条生路,你俩个敢伤夏大人伉俪毫发,我先杀这个人。”

  嘴里说着话,两眼射出威凌,直逼两个汉子,眸光如两把霜刃,几乎令人不敢对视。

  那两个汉子有点迟疑。

  傅少华上前一步道:“我再说一遍,丢下兵刃从舱后出去,我放你二人一条生路。你们敢伤夏大人伉俪毫发,我先杀这个人,然后在你二人⾝上索十倍偿还。”

  他双目中威凌让人觉得,他说得出便做得到。

  只听左边一名汉子开了口:“阁下当真放我两个?”

  傅少华道:“我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那汉子道:“我附带一个条件,你放我们十一寨主。”

  傅少华道:“怎么,他是一名寨主?”

  那汉子道:“不错,若是我家寨主回不去,我们即使回去也是死。”

  傅少华道:“‘⻩河十二寨’的规法这么严,这么狠么?”

  那汉子道:“这是我们总瓢把子亲订的规法。”

  傅少华微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放他。”

  那汉子道:“大丈夫一言?”

  傅少华道:“我刚说过,我向来说一句算一句。”

  那汉子望了傅少华一眼,二话没说,带着兵刃一个旋⾝扑向后舱。

  他一走,另一个也跟着转⾝扑向后舱。

  傅少华突然喝道:“站住!”

  后一名汉子硬生生收住扑势,转过⾝来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傅少华道:“告诉你的同伴一声,我要你们这位寨主送两艘官船一程,到了该放他的时候我自放他,别说我言而无信。”

  那后一名汉子道:“阁下这是…”

  傅少华道:“我不能不防你们水底弄鬼。”

  那后一名汉子目光一转,就要扑回来,但他⾝形刚动,傅少华已然到了老妇人⾝后,正截住他,道:“我一句算一句,你最好别再打坏主意。”

  那一名汉子没想到傅少华这么快,大吃一惊,翻⾝便跑。

  傅少华笑了,转⾝过来冲着清瞿老者一抱拳道:“大人受惊了!”

  拉起那瘦⾼汉子就要出舱。

  只听那清瞿老者唤道:“这位侠士请留一步。”

  傅少华停步回⾝,道:“大人有什么教言?”

  清瞿老人站起来拱手说道:“我还没有谢过相救…”

  傅少华横跨一步,道:“大人朝廷命官,封疆大吏,草民不敢当这个谢字,更不敢当大人这一礼。”

  清瞿老人道:“我逆旅之上,⾝着便服,请别把我当官。”

  傅少华一想,难怪夏保桢任巡抚多年,卓有政声,他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这般和气,这般平易近人。

  口中说道:“草民的船在前头,惊变已平,前途有这人为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故,大人请下令开船吧,草民要告辞了。”

  他还没动,夏保桢已然跨步上前,招手说道:“慢着,容我问一句,侠士是往北去,还是往南去?”

  傅少华道:“草民是往北走。”

  夏保桢道:“这就好办了,侠士那艘船且让它空着走一段,请在我这艘船上盘桓盘桓,我要略表谢意。”

  傅少华道:“草民不敢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人一向如此,大人何必耿耿于怀。”

  夏保桢道:“我虽在轩冕,但素慕草莽侠义,朱郭之流,在山东这多年,每每便服私出寻访,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为官多年,⾝上沾了官气让人一见远远就避开了,始终没碰上一位,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而且又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我以一个初相识的朋友⾝份相邀,阁下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么?”

  的确是位亲政爱民的好官。

  傅少华迟疑了一下道:“大人这么一说,倒教草民…”

  傅少华目光扫动,迟疑未坐。

  “不错。”夏保桢看出来了,道:“这些都是我的內眷,只是若不是侠士你,别说內眷了,恐怕连我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住,还有什么好避讳的,来,来,来,索性彼此见见,相信她们都会以结识你阁下为荣…”

  一指老妇人道:“这是拙荆。”

  傅少华忙见一礼:“夫人。”

  夏保桢又一指那位绝⾊姑娘道:“这是小女。”

  傅少华微一欠⾝:“姑娘。”

  夏保桢道:“舱外还有一位,请进来…”

  傅少华道:“谢谢大人好意,草民还要让他通知前船另一同伴去…”

  只听商二在舱外⾼声说道:“少爷,夏大人好意,不可违拂,却之不恭,您在这儿坐坐吧,我跟铁大前船开道去。”

  一阵衣袂飘风声往前而去。

  夏保桢神⾊为之微动。

  傅少华道:“他放荡惯了,失礼之处,大人见谅。”

  夏保桢扬手说道:“江湖本是慷慨狂放之士,倘若一天到晚拘这些小节江湖行走,非烦死等死不可,江湖英雄,草莽豪杰不同于常人处在此,让人仰慕心仪处也在此,官场中的应对繁礼,每多虚假,我最厌恶,见了这种不拘小节的豪放洒脫,头脑为之一醒,⾝上没有一个地方不舒服。坐,坐,咱们好好聊聊。”

  傅少华称谢落座。

  坐定,夏保桢凝目问道:“刚才那位,是阁下的…”

  傅少华道:“刚才那人是草民的同伴。”

  夏保桢眉锋微微皱道:“我刚才说道,江湖豪雄狂放洒脫,令人头脑为之一醒,阁下别草民、草民的,好么?”傅少华微微欠⾝道:“大人既有所论不敢不遵,我改了就是。”

  夏保桢点了点头道:“这才是,刚才我好像听他叫阁下少爷。”

  傅少华:“他原是跟随先父的。”

  夏保桢“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令尊是…”

  傅少华道:“先父也是江湖中人。”

  夏保桢看了他一眼道:“我还没请教,阁下贵姓。”

  傅少华道:“不敢当,我姓傅。”

  夏保桢道:“原来是傅侠士,傅侠士府上…”

  傅少华道:“大人,我是中州人氏。”

  夏保桢点头说道:“中州地灵人杰,文风特盛,错非中州,也不会出傅侠士这等俊彦。”

  傅少华道:“大人过奖,在一般人眼中,江湖人个个亡命徒…”

  夏保桢‮头摇‬说道:“傅侠士错了,我头一个反对这种想法,别的不说,单江湖上那种豪放、率真与⾼义,就是官场中找不到的。”

  傅少华道:“谢谢大人。”

  夏保桢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我不能不这么说,傅侠士不像传说中的江湖人,在想像中,江湖人个个健壮结实,而傅少侠文质彬彬,一表人材,举止也好,谈吐也好,装束也好,完全像个儒雅读书人,或者是贵公子。”

  傅少华微微笑了笑道:“大人夸奖,在一般人想像中,江湖人应该是健壮耝野,碗酒块⾁,动辄拔剑的,其实不然,江湖人不乏知书达礼之人,不乏文约儒雅之士,也不乏那胸罗渊博,饱学文武的奇人异士。”

  夏保桢点头说道:“这我生平深信,只恨我无福无缘,好在今天毕竟见着一位。”

  傅少华道:“大人⾼看我了,在整个江湖来说,我是末流。”

  夏保桢道:“傅侠士客气了…”

  忽一凝目,问道:“傅侠士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傅少华神情微暗,道:“我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夏保桢怔了一怔,歉然说道:“傅侠士,我无心…”

  “不敢。”

  傅少华道:“生老病死,无人能免,尤其江湖,过的更是刀口舐血,朝难保夕的风险生活。”

  夏保桢点了点头感慨地道:“江湖上如能免去这些‮腥血‬厮杀…”

  傅少华道:“大人,这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要根除厮杀争斗,必须从改变人心着手,人若一天不能铲除贪婪之心,这‮腥血‬厮杀便永无休止。”

  夏保桢在腿上轻轻拍了一下,动容说道:“说得好,说得好,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傅侠士这种见解相当的对,小处看江湖,大处看世间,流血事故皆起自利名贪婪,那些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闲云野鹤,令人羡煞,唯有他们才真领略人生的至乐、至趣。”

  只听一声叱喝远远传了过来。

  夏保桢抬首凝目四外,道:“什么事?”

  傅少华道:“大半是水师营关卡查船。”

  夏保桢道:“我出去看看。”

  站起来行了出去。

  傅少华冲夏夫人告个罪,跟着行了出去。

  出舱一看,前面河面上两艘快船已拦住了前船,灯光通明,人影晃动,全是服饰整齐的水师营人,两个蓝顶武官带着,正在盘问前船。

  夏保桢冲⾝边一个下人一摆手道:“传话过去,让他到后船来。”

  那下人应声传话,转眼工夫,两艘快船飞驰而来,各往大船船头一靠,那两名蓝顶武官打千见礼:“卑职‘水师营’,‘北运河部’,惊扰大人官船,大人恕罪。”

  夏保桢微一摆手道:“一向没听说,‘水师营’在北运河设有关卡…”

  一名武官道:“回大人,这几天情形非常,上头交待下来,有大批江湖叛逆由水陆两路进京滋事,所以‘水师营’在北运河设下关卡,盘查每一北上之船。”

  夏保桢“哦”地一声道:“是这样么?”

  那名武官道:“回大人,是这样。”

  夏保桢道:“那么你们可盘查到可疑船只?”

  那名武官道:“回大人,到现在还没有。”

  夏保桢道:“京畿重地,非比别处,若有人在京里闹事,惊扰了大內那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要小心盘查。”

  那名武官躬⾝应了一声。

  另一名武官突然说道:“禀大人,前头一艘大船看样子不像官船…”

  夏保桢立即截口说道:“船上二人是我的部属,放行就是。”

  两名武官恭应一声,立即扬手⾼喊:“三条都是官船,放行。”

  只见前面河面上一列灯光由中而分,缓缓移向两旁。

  两名武官又恭下了⾝:“卑职等恭送大人,大人一路顺风。”

  座船缓缓向前移动,傅少华道:“谢谢大人。”

  夏保桢道:“傅侠士别客气,这点小事都要谢,那么傅侠士救我全家之举又该怎么说…”

  话锋微顿,忽然接问道:“傅侠士三位要往何处去?”

  傅少华道:“不瞒大人,我三位要往京里去。”

  夏保桢眉锋微皱,沉昑一下道:“远在这北运河上都盘查得这么严,京里可想而知,这情形恐怕对三位江湖豪雄大为不利。”

  傅少华道:“不瞒大人说,我在杨柳青就已经听说这两天京里不大安宁了。”

  夏保桢道:“傅侠士,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傅少华道:“大人有话尽管垂询。”

  夏保桢道:“三位到京里去有什么事?”

  傅少华道:“我要到京里去拜访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

  夏保桢道:“这么说并不紧要,既然并不紧要,以我看傅侠三位不如过几天再去,等京里宁静之后,免得惹无谓的⿇烦。”

  傅少华道:“多谢大人的好意,我本当遵从,无如我京里那位朋友有急要事要我帮忙,我不便延误。”

  夏保桢眉锋微微皱了皱,沉默了一下,一点头道:“既然这样,我看这样吧,等通州靠船上岸之后,傅侠士三位跟我一起往京里去好了,这样就可以减免⿇烦了。”

  这原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如今经夏保桢主动提出,傅少华反倒有点不安,迟疑了一下道:“大人的好意我感激,无如…”

  夏保桢摆手说道:“傅侠士别犹豫了,当然,不这样傅侠士三位照样可以进得京城,不过那会惹上许多无谓的⿇烦,那何必,傅侠士是我一家救命恩人,这点忙我总要帮的,河上风大,傅侠士请随我进舱去坐吧。”

  傅少华道:“谢谢大人,天⾊不早,此去通州还得一段路,大人、夫人跟姑娘饱受惊扰,也该早些安歇了,我想回船去了。”

  夏保桢道:“怎么,傅侠士不坐坐了?”

  傅少华道:“谢谢大人,不了。”

  夏保桢微一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便強留,傅侠士也该歇息歇息了。”

  傅少华道:“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夏保桢道:“傅侠士别客气,请说,请说。”

  傅少华道:“舱里那‘⻩河十二寨’之人,我答应放过他…”

  夏保桢“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件事,应该,应该,江湖侠义重的是信诺,傅侠士答应过他,自然该放过他,再说他是傅侠士擒住的,是纵是留,也该任凭傅侠士。”

  傅少华深深一眼,由衷地道:“大人宽怀大度,令人好生敬佩。”

  夏保桢道:“傅侠士捧我,为人理当如是,为官更应如是,要是一点威信都没有,如何能让百姓信服,傅侠士请跟我进舱来吧。”

  转⾝向船舱行去。

  傅少华跟着夏保桢进了船舱,弯腰便要去提人。

  夏保桢突然伸手一拦道:“傅侠士,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傅少华直起腰道:“不敢当,大人请吩咐。”

  夏保桢道:“在傅侠士没纵放之前,我想问他几句,可以么?”

  傅少华道:“自无不可,他‮犯侵‬大人官船遭擒,理应由大人审讯一下。”

  夏保桢道:“那么请侠士让他醒转吧。”

  傅少华答应一声,伸手解开了瘦⾼汉子的⽳道。

  瘦⾼汉子睁眼跃起,一见夏保桢站在眼前,他便要动。

  傅少华比他快,伸手扣上他“肩井”要⽳,道:“你不死应该知足,夏大人宽怀大度,不究你罪,还不谢过。”

  瘦⾼汉子这才发觉⾝后还有⾼人,激灵一颤,暴喝说道:“夏保桢,算你运气…”

  傅少华五指微一用力,瘦⾼汉子闷哼住口,矮下半截,只听他咬牙说道:“好个鹰爪孙,大爷认栽,你就别犯在我手里!”

  傅少华双肩一扬,五指刚待再用力。

  夏保桢抬手一拦,含笑说道:“壮士铁铮硬朗,令人敬佩,你可以对夏保桢辱骂千言,但不能对傅侠士有一句不逊。他不是官家人,他只是看得起夏保桢为官清正,不忍见夏保桢一家老小遇害河上而已…”

  顿了顿道:“傅侠士请放了这位壮士。”

  傅少华迟疑了一下道:“大人…”

  夏保桢含笑说道:“夏保桢为官多年,大小阵仗见过不下千百,将近入土之年也不惜死,我以人格真诚态度对这位壮士,必不会再害我。”

  傅少华听得大为心折,转念一想,自己就在这人⾝后,万一他若有何异动,再出手制他也不会迟。

  他一念及此,当即松了扣在瘦⾼汉子“肩井”要⽳上的五指。

  傅少华五指不轻,虽然松了手,那瘦⾼汉子一条右臂似酸⿇异常,一时半会儿右手是无法动弹的。

  夏保桢含笑抬手道:“壮士请坐。”

  瘦⾼汉子冷然说道:“不用了,你有什么话快说就是。”

  夏保桢道:“我不多说,只作两问,壮士答过之后,马上就可以下船走路…”

  瘦⾼汉子两眼一睁道:“夏保桢,这话可是你说的?”

  夏保桢微一点头道:“夏保桢封疆大吏,堂堂巡抚,不会失信于阁下的。”

  瘦⾼汉子目內精芒,一点头道:“那好,要问什么,你问吧。”

  夏保桢道:“夏某人一生为官清正,当能做到爱民如子,我自问跟‘⻩河十二寨’无仇无怨…”

  瘦⾼汉子道:“你跟‘⻩河十二寨’本就无怨无仇。”

  夏保桢道:“那么‘⻩河十二寨’远赴河北,夜袭座船,劫我全家何用?”

  瘦⾼汉子道:“这你就不必问了,总不会是我家瓢把子要请你做客去。”

  夏保桢正⾊说道:“壮士,这一点夏某人非弄清楚不可。”

  瘦⾼汉子道:“怎么,你一定要弄清楚?”

  夏保桢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一定要弄清楚。”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瘦⾼汉子一点头,冷笑说道:“我家瓢把子想拿你向你那朝廷换取一样东西,不瞒你说,近曰来大批江湖人物北上,都是为了这件东西,不过他们脑筋没有动到你⾝上来而已,你明白了么?”

  夏保桢淡然一笑,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只不过贵上错了,我虽不知道各路江湖豪雄要夺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但由各路豪雄冒险犯难往京里去,京里也戒备森严,水陆两路都设有关卡盘查北上行旅,以这件事来看,可以想见那件东西无论对朝廷,对江湖,都是十分重要,既如此,朝廷不会为我这一个小小巡抚放弃那样东西的,贵上动了这个脑筋可说是动差了,我言尽于此,壮士你请吧!”

  瘦⾼汉子睁大了眼道:“你真要放我走?”

  夏保桢道:“夏某人对人一向如此,为官者不能无信。”

  瘦⾼汉子道:“你也不再问什么了?”

  夏保桢道:“我说过只作两问,就是只作两问,绝不多作一问,你请吧。”

  瘦⾼汉子深深看了夏保桢一眼,转⾝扑出舱去,紧接着船边传来一声水响。

  傅少华由衷地道:“大人让人敬佩!”

  夏保桢淡然一笑道:“傅侠士好说,耽误傅侠士歇息了,傅侠士请回船吧。”

  傅少华道:“我要在大人船上再待片刻。”

  夏保桢微微一笑道:“傅侠士放心,不会的,我怎么对他,他也会怎么对我的。”

  傅少华为之动容,事实上他也听出船底下没动静,当即一抱拳道:“那么我告辞了。”

  转⾝出舱而去。

  夏保桢没送,望着傅少华那走向船头的颀长背影,不住点头,口中说道:“难得啊难得,这种少年英杰是我生平首见…”

  只听背后夏夫人道:“听起来你对这个人倒蛮欣赏的。”

  夏保桢点头说道:“那当然,我一向爱才,此子是个难得的英杰,应是人中祥麟,我看他文武两途都有相当的造诣,别的不说,单他那胸蕴,只怕连咱们的女儿都难以比拟。”

  夏夫人道:“你太⾼估他了吧?”

  夏保桢‮头摇‬说道:“我从来不会看错人的,经我擢拔的人,哪一个不是有极其特出的表现?”

  夏夫人道:“既然这样,你何不为朝廷延揽延揽?”

  夏保桢‮头摇‬说道:“这种人不能以常人衡量之,以他的⾼才,若有意功名,那是探囊取物,反掌拂灰事,他若有意功名,肯献力于朝廷,也早就踏上仕途了,我就恐怕还在我之上,不可限量!”

  夏夫人道:“有一点你可曾看出来?”

  夏保桢道:“什么?”

  夏夫人道:“他恐怕也是要到京里去夺那样东西的。”

  夏保桢一点头:“夫人眼光不错,这一点你算是看对了。”

  官至封疆列土,并不是偶然的。

  夏夫人道:“那他为什么又救咱们?”

  夏保桢道:“那只因为我为官清正,尚知爱民。”

  夏夫人道:“那你为什么又邀他同行,带他进京,这不是为朝廷引祸害么?”

  夏保桢道:“夫人可知道,这种江湖英豪,只有以德感化之,我这也是点他,像他这种人,不会点不透的。”

  夏夫人道:“以我看你不如把他引到京里,然后…”

  “夫人,”夏保桢道:“我一生没做过亏心事,人家可以劫咱们而未劫咱们,反而从别人手中救下咱们,纵不感恩图报,也该知足了。”

  夏夫人没再说话。

  夏姑娘忽然站了起来,道:“爹,我要进去歇息去了。”

  夏保桢道:“夫人也请进后舱歇息去吧。”

  夏夫人站了起来道:“你呢?”

  夏保桢道:“我等一会儿再进去。”

  夏夫人没再多说,偕同爱女,转⾝往后舱行去。

  逆水行舟,一帆风満,倒也相当快。

  船抵天津,为免迎送繁礼,船没靠岸,前面傅少华三人所乘那条船居然也没靠岸。

  这一天⻩昏,船抵河西务,夏保桢下令靠岸,歇息一宿再走,可巧前面那艘船也靠了岸。靠岸后头一件事,夏保桢没带一个侍从登上头一条大船要拜访傅少华。

  船家早知道他是巡抚,两个船夫跪倒了恭迎。

  夏保桢和气,命那两个船家起⾝之后,客气地问道:“我来拜望傅侠士,在舱里么?”

  “回大人,”一名船家哈着腰答道:“傅爷三位已经离船上岸了。”

  夏保桢“哦”地一声道:“那是我来得不巧,他三位什么时候回来?”

  那船家道:“回大人,他三位不回船了,傅爷临下船的时候说,他三位走陆路上京去了。”

  夏保桢一怔,半天才道:“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那,你们忙吧,你们忙吧!”

  他转⾝下了船。

  站在‮京北‬城城外远处看‮京北‬城,它雄伟壮严,虽然仅只一斑,难见全貌,应该也够了。傅少华三个在官道上一边往前走,一边皱着眉。

  他三个都看得清楚,官道上布満了官家的明椿暗卡,进城门一带,更是层层盘查,要想进城实在不容易。

  走着,走着,一家小茶棚近在眼前,商二忽然说道:“少爷,歇歇再走怎样?”

  傅少华未置可否,但他迟疑了一下之后,转⾝进了茶棚。

  进茶棚找了一个靠里的座头,要了一壶好茶坐定了。

  坐是坐下了,茶也要了,可是没一个喝,也没一个拿起茶壶倒茶,三个人眉锋都皱的紧紧的。

  最后还是商二开了口:“少爷,先喝口茶再说吧!”

  他拿起茶壶倒了三杯。

  傅少华连动也没动一下茶杯,叹了口气道:“阴老没有说错,确实不容易。”

  铁大道:“没有‘乌衣门’的人,只不知道她们进去没有?”

  傅少华道:“照这么看谁进去也不容易,尤其咱们,崂山又有一个活口,再加上归化喇嘛的上报,咱们非易容化妆不可。”

  铁大道:“可惜上回那位给咱们的易容药全用完了,要不然如今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商二一点头道:“要是在这儿再碰上那位热心人,也就好办了。”

  话刚说完,茶棚里进来了三个人,商二忽然一怔,低低叫道:“这叫什么事,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进来那三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五城巡捕营”的,那头一个赫然是当曰给他三个送易容药、衣裳,外带盘缠的云姓英俊年轻人。

  铁大站了起来就要叫。

  傅少华一把把他按了下去,可是来不及了,铁大多大个个子,往上一冒跟半截铁塔般,还能不碍眼。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已然看见了铁大,经由铁大也就看见傅少华跟商二一怔,脸上掠出了一丝喜⾊,随即快步走了过来,还没到桌旁便叫道:“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三位。”

  商二站了起来抱拳说道:“云兄弟,多曰不见了,你好啊?”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道:“好,好,托三位的福。三位也好?”

  商二站起让坐,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往后一摆手道;“这儿有我,你们外头去吧。”

  那两个“五城巡捕营”的应声施礼又出去了。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落了座,商二就跟大海里碰见块浮木一般,忙倒了一杯茶,姓云的英挺年轻人谢了一声道:“三位怎么到京里来了?”

  商二道:“云兄弟知道,做头卖的哪儿不能跑?”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道:“说的是,说的是,只是三位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城去啊?”

  商二勉強笑笑,往城的方向指了指道:“你瞧,城门口怪吓人的啊,一时没敢过去,还不知道进得去,进不去呢。”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哦”地一声道:“那是上头交待下来,近曰里可能有江湖人物到京里来滋事,事实上,上头也接到各地的报告,这几天确实有大批江湖人物往京里来了,所以这几天到处盘查的厉害,三位是生意人,跟三位没有什么相干。”

  商二忙道:“那,能不能请云兄弟帮个忙,给带进去。”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目光略一扫动,道:“凭三位这个面貌,恐怕不太容易,三位恐怕不知道,归化那档子事还没了呢。”

  商二眉锋一皱道:“那不是要命了。”

  铁大心直口快道:“干脆让云兄弟再给些易容药…”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微一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不管怎么着,三位既然碰上了我,这个忙我总是要帮的,容我想想办法。”

  商二忙道:“全仗云兄弟了,全仗云兄弟了。”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望着商二一笑说道:“商爷您别客气,谁叫咱们是熟朋友,您三位请坐坐,我去去就来。”

  站起来一抱拳行了出去。

  商二两眼发了直才道:“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傅少华道:“当初在杀虎口,那位统带明知道是咱们,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热心,实在叫人想不透。”

  铁大道:“别让他坑了!”

  傅少华‮头摇‬道:“那倒不会,他若有意坑咱们,当初就不会那么热心。”

  商二点头说道:“您说的是…”

  只见那姓云的英挺年轻人走了进来,进前含笑说道:“行了,三位,解决了。”

  商二精神为之一振,急道:“怎么解决了,云兄弟?”

  那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坐了下去,笑笑说道:“商爷别急,让我慢慢说…”

  目光略一环扫,道:“三位可曾走过北运河水路?”

  三人俱皆一怔,铁大不知福祸,没敢答应,商二却一点头,诧异地道:“是啊,云兄弟怎么知道?”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道:“三位可曾在北运河水路上碰见一位山东巡抚內调的夏大人?”

  商二忙道:“夏大人抵京了么?”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头摇‬道:“还没有,夏大人在通州。”

  商二讶然道:“那么云兄弟怎么知道…”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笑笑说道:“夏大人由通州派来专差,晓谕四城,他有三位护卫先行抵京,其中一位姓傅,长得俊美洒脫,跟公子哥儿一般,他吩咐说三位临行匆匆,没带证明物件,进城不得留难…”

  傅少华三人一听这话,全都怔住了,心想:这位夏大人,不但是位难得的好官,而且是位热心人,是位有心人。

  聪明如这位夏大人者,恐怕不会不知道这三人是进京来干什么的,既然知道不但不加阻拦,反赐这么一臂之力,显然,那是因为感恩图报,恐怕也因为夏保桢他毕竟是个汉人。

  夏保桢当初有意思要三人跟他一起进京,傅少华就已猜着了他的用心,所以在西河务不辞而别,就是不愿施恩受报,也不愿这种事将来一旦事发连累他,谁知道他会出此一招,这是傅少华所始料未及的,简直做梦也没想到。

  眼前,他不能承认是夏保桢的护卫,一句话,仍是怕将来一旦事发会连累了夏保桢,可是他又不能向姓云的年轻人说明原因,脑中转了几转之后,只有这么说道:“云兄弟应该知道,我三人不是夏大人的护卫。”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笑着说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不明白夏大人为什么…”

  傅少华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在彼此已心照不宣的情形再隐瞒装佯了,云兄弟也知道,我三个是江湖人。”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淡然一笑道:“干了这么多年巡捕,跟随我们统带多年,我自信眼力不差,经验历练还够,在杀虎口那头一面我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三位坚不承认,我也不便说破。”

  三人神情震动了一下,商二道:“云兄弟还看出了什么?”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笑笑说道:“商爷,还要我说明么?”

  商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我就更想不通了,云兄弟跟贵统带⾝在‘五城巡捕营’,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在不知道的情形下,或许会热心赐一臂之助,可是…”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道:“可是在明明知道的情形下,就断不该这么帮助三位,是么?”

  商二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很简单,我别的不冲,单冲着这一点…”

  以指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他:写的是“汉人”!

  再又用别有会心的眼神在他们二人脸上扫了一眼。

  商二神情一震,不由动容,一抱拳肃然说道:“云兄弟大义…”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微一‮头摇‬说道:“事不关我,商爷,我的力量也不够,是我们统带。”

  商二道:“贵统带也是…”

  指了指桌上。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微一点头,伸手抹去了桌上的字迹,道:“商爷,您不能全信这种人,真正还知道自己是这种人的,‘五城巡捕营’中并不多。”

  商二点点头说道:“云兄弟的意思我懂,既然话到这儿了,我要冒昧的问上一问。这件事搁在我三个心里已经好一阵子了,要不弄个清楚,实在蹩得慌,贵统带冲的只是这两个字么?”

  姓云的英挺年轻人道:“商爷的意思是…”商二道:“似乎贵统带认识我三个。”

  姓云的年轻人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倒没听我们统带提起过,不过既然都是这种人,便是兄弟手足一家人,何必认识,其实,单冲这两个字也就够了,商爷您又何必多问其他?”

  商二猛一点头道:“说的是,我不问了。”

  姓云的年轻人目光一凝,望着傅少华道:“傅爷刚才的话可有下文?”

  傅少华道:“有,我三人代夏大人退过‘⻩河十二寨’的水寇,夏大人对我们三人颇为感谢,他所以说我们三人是他的护卫,助我们三人顺利进城,原因也许在此。”

  姓云的年轻人道:“夏大人知道三位要往京里来?”

  傅少华点头说道:“我告诉夏大人了。”

  姓云的年轻人道:“这我就不明白,三位怎么会代夏大人退水寇?”

  傅少华道:“夏大人是位耿介、清廉、卓有政声、爱民如子的好官。”

  姓云的年轻人笑笑说道:“傅爷,夏大人还是个好人?”

  傅少华两眼微睁,点头说道:“不错,很是难得。”

  姓云的年轻人道:“夏大人有家有小,您不愿意连累他?”

  傅少华动容说道:“云兄弟好厉害的眼光。”

  姓云的年轻人笑笑说道:“傅爷您夸奖了,只有夏大人专差四城这么一关照,三位进城已是容易事,不过我料准了您不愿意这么做,所以我另外为您三位安排了进城的路子…”

  傅少华由衷地道:“云兄弟让人折服。”

  姓云的年轻人笑道:“您别再夸奖我了,我这是小聪明,比起您跟商爷的大智囊,那就相去天壤差多了,您三位请拿这个,一位一块,挂在腰上。”

  他伸手放在桌上三块擦得发亮的铜牌,每块铜牌上头都刻着一个虎头。

  商二目光一凝道:“云兄弟,这是…”

  姓云的年轻人道:“‘五城巡捕营’的腰牌。”

  商二吃了一惊道:“‘五城巡捕营’的腰牌?”

  姓云的年轻人指了指那三块铜牌道:“这种铜牌正面刻着一个虎头,背后刻的是‘五城巡捕’四个字,跟‘九门提督’的关防,要是个银牌,正面刻着一条龙,那就是‘侍卫营’的,待会儿您三位请由永定门进去,我在那儿。”

  商二道:“云兄弟,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将来闹起来,岂不是要连累贵统带跟云兄弟你了吗?”

  姓云的年轻人笑笑说道:“不会的,你三位进城之后,城东旷野之中会发现三具‘五城巡捕营’巡捕的尸体,人死了,腰牌不见了。”

  商二大吃一惊,道:“云兄弟,这…”姓云的年轻人含笑说道:“他三位是货真价实的巡捕,不过他三个已经忘了自己是刚才我写的那种人了,死了一个少一个。”

  商二一抱拳道:“云兄弟,我三个不言谢了。”

  姓云的年轻人道:“商爷,您这句话让人受不了,只要是那种人,就应该尽这一份心力,是不?”

  顿了顿道:“这三具尸体被人发现后,官家一定会大搜全城,你三位住在哪儿都极不‮全安‬,我已经为您三位安排了一个住处,请暂时在那儿避避风头,铁狮子胡同有两扇红门,那条胡同里只有那一家是红门,不难找,敲开门后报出您三位的姓,自有人会接待您三位,那是绝对‮全安‬…”

  商二道:“云兄弟,那儿是…”

  姓云的年轻人道:“您别问,您三位只管那儿去就是。”

  忽然站了起来道:“我走了,我不能离开职守过久,三位再坐一下就进城吧,在这儿顺便告诉三位一声,我叫云英。”

  一抱拳,转⾝出棚而去。

  等到商二站起⾝来,那英挺年轻人云英已然出了茶棚了。

  商二坐了下来,转眼望向傅少华。

  傅少华浅皱眉锋,两眼望外没说话。

  商二道:“少爷,您看…”

  傅少华道:“我看不会不可靠,不过要是万一不可靠,不冲别人,只冲着这云英,咱们跟夏保桢一家都完了。”

  铁大道:“管他个鸟的,先进去再说,万一发现情形不妙,咱们就闹他娘的,来个血洗‮京北‬城。”

  傅少华双眉微扬,推杯而起,道:“别让人久等,咱们走吧。”

  付过了茶资,三人联袂出了小茶棚。

  出了茶棚往城门方向看,永定门前情形,一清二楚,十几个巡捕,云英在內,他背着手站在一旁,似乎是个头儿,另外还搭配了十几个步军,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

  三个人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商二道:“凡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少爷,咱们防着点儿,我跟铁大走在前头,您走在后头。”

  他跟铁大并肩先走了。

  三个人刚刚走到城门口,两个巡捕迎上来拦住了,铁大跟商二刚亮出了腰牌,云英走了过来,道:“南边儿路上情形怎么样?”

  那两名巡捕一见云英过来说话,立即闪向一旁。

  商二当即说道:“还好,没什么动静…”

  云英道:“辛苦了,你三个回去吧。”

  商二答应一声,三个人就这么顺利地通过严密盘查,进了永定门。

  进城了,铁大瞪大了眼便是一句:“乖乖,好热闹,好干净的街道,毕竟是京城所在。”

  的确,进城门一条大街直通內城正阳门,一块块大石铺成的路,连片纸都瞧不见,満街的人,熙往攘来,好不热闹。商二道:“这还不算什么,什么时候到天桥走走,或者是逛逛庙会,那才热闹呢?”

  傅少华没心情闲扯这些,道:“你们两谁知道铁狮子胡同怎么走?”

  商二苦笑说道:“瞧您问的,我们两个还不都跟您一样,头一遭儿到京里来,谁知道哪儿是哪儿,一进城就晕头转向了。”

  铁大道:“鼻子底下有张嘴,不怕找不到铁狮子胡同,我去问问去。”

  他要走,商二拦住了他迎问一行人。

  问清楚了,既然知道了地儿就好找。没一会儿工夫,三个人就进了铁狮子胡同,一眼便瞧见了两扇红门。

  云英没说错,这条胡同里只有这么两扇红门儿,门头挺⾼,挺气派,门口还蹲着一对石狮子,俨然这条胡同里的朱门大户。

  到了门口看,两扇红门紧闭,一对铁门环乌黑发亮。

  铁大打量着道:“乖乖!这是什么人住的地儿,还真不赖。”

  傅少华没说话。

  商二登上了石阶扣了门环一阵锵锵响之后,门里由远而近响起了一阵步履声,听来挺轻柔的,像女人走路。

  转眼间步履声到了门口,跟着门闩转动,两扇红门开了,一位体态婀娜,⾝穿月白裤褂的俏丽大姑娘当门而立。

  她那对水汪汪的大眼来回一扫,略一眨动脆生生的道:“三位找谁呀?”

  她道的京腔,煞是好听。

  商二忙道:“姑娘,我姓商…”

  俏丽大姑娘轻“哦”一声道:“这两位呢?”

  商二道:“他两位一位姓傅,一位姓铁。”

  俏丽大姑娘道:“是云少爷那儿来的?”

  商二忙点点头说道:“不错,云英云兄弟…”

  俏丽大姑娘忙往里一让道:“三位快请进吧。”

  三个人二话没说进了门,俏丽大姑娘探头向外,往胡同两头儿看了看,然后关上门,上了闩,回过⾝来含笑说道:“刚才云少爷派人送信儿说三位要来,我在门口等了三位好一会儿,没见三位来,就又进去了,谁知刚进去三位就来了,三位请跟我进来吧。”

  转⾝往里走去,步履轻快,走路的姿态煞是好看。

  商二跟上一步道:“姑娘,这儿是…”大姑娘回眸一笑道:“您现在别问,等到晚上您就知道了。”

  还得等到晚上,这是为什么?

  商二一肚子的闷,可是不便再问。

  过影背墙是个小院子,东西两间厢房,坐北朝南是厅堂,看样子挺气派,像个有钱人家,只不知道是什么所在。

  正打量间,堂屋里迎出个人,又是位大姑娘,这位姑娘比关门的那位姑娘大,看年岁二十五六了,翠绿⾊的小褂儿,翠绿⾊的石榴裙,脚上一双绣花鞋,衬饰双绝。

  大姑娘长得好一排刘海儿下是一张瓜子脸,大大的一双眼,弯弯的两道眉,瑶鼻樱口,清丽异常。

  大姑娘她显得瘦弱,还带着文静。

  大姑娘一出堂屋,开门的姑娘便迎了上去,道:“姑娘,三位贵客到了。”

  大姑娘快步走过来,迎着傅少华轻轻一礼:“傅爷。”

  傅少华连忙答礼,道:“不敢当,姑娘是…”

  大姑娘已转望铁大、商二分别浅浅一礼:“铁爷、商爷。”

  铁人、商二忙不迭地答礼。

  大姑娘没容三人开口便又说了话:“三位远道而来,路上辛苦,请进屋歇歇吧。”

  她当先带路往堂屋行去。

  上房居处不便乱去,可是人家让了,也带了路,地不熟,别处也不好去,只有跟了过去。

  进了堂屋大姑娘立即吩咐开门那位姑娘:“小青,叫王妈快做点吃喝去。”

  傅少华忙道:“姑娘别客气,我三个路上吃过了。”

  大姑娘道:“傅爷,您别客气,您三位在这儿住不是一两天,饭总是要吃的…”

  一摆玉手,道:“小青,快去。”

  小青答应了一声出了堂屋。

  “云兄弟的好意,我三个自知打扰…”

  大姑娘道:“自己一家人,傅爷您不该这么客气,请您三位到这儿来,是应该的,也是我的荣宠,万请博爷别再客气。”

  人家既然这么真诚,傅少华当然不便再说什么,当即他话锋一转,问道:“我还没请教…”

  “不敢当。”大姑娘微欠‮躯娇‬,道:“我姓白,小字素薇。”

  傅少华道:“原来是白姑娘,姑娘跟巡捕营那位云兄弟是…”

  姑娘白素薇浅浅一笑:“您恕个罪,现在我不能说,您三位只管安心在这儿住下,这一切,您三位到晚上,就会明白了。”

  又是一个到晚上,看来是非到晚上不能明白了。

  傅少华当然不便再问,也只有暂时纳闷了,好在天已过晌午了,离天黑也不远了。

  没多大工夫,开门的姑娘小青偕同一个佣人打扮的中年妇人,送来了吃喝,吃也好,喝也好,都相当的好,相当的精美。

  也不知道这一家人的吃喝一向是如此,还是专为款待他三个的,不管怎么说,姑娘白素薇对他三个,无论是言谈,抑是举止,态度上不但是热诚,而且还带着恭敬,这让三人不安,也更让三人纳闷。

  饭后,白素薇没陪三人,请他三个歇息歇息,并告诉他三个,傅少华的住处在堂屋左边那间屋,铁、商二人的住处,在右边那间。

  这不是对贵宾之礼,简直就像对主,上了。

  一般说来,待客另有住处,主人总是住在上房屋的,哪有主人把上房屋腾出来让客人住的,除非是来了主上或长辈。

  傅少华诧异之余,当然不肯。

  白素薇却坚让他三个住在上房里,还说已经收拾好了,总不能再搬进搬出一趟。

  没奈何,傅少华最后只得依了。

  白素薇退出堂屋,傅少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満脸诧异,两眼都瞪得老大。

  铁大叫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傅少华没说话。

  商二却道:“你问我,我问谁?好在到晚上就明白了,且纳闷着吧,”曰头偏西后,天黑得很快,上灯时分,姑娘小青送来了晚饭,她若无其事,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傅少华却忍不住问道:“姑娘,白姑娘呢?”

  小青含笑说道:“姑娘住在东厢房里,那儿另有一桌。是跟我们一块儿吃的。”

  敢情主人不但把上房让出来给他三个住,便连吃饭也跟下人们一块儿吃了。

  傅少华道:“这怎么好,姑娘,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青笑笑,没说话。

  商二忍不住道:“姑娘,天已经黑了。”

  小青望着他笑道:“商爷,晚饭刚上桌,您急什么?”

  商二道:“这么说得等到吃过晚饭…”

  小青“嗯”了一声道:“您三位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说完了这话,她退了出去。

  这一顿饭吃的好不蹩扭,三个人都纳闷,没一个说话。

  吃完了饭,小青进来了,收拾干净桌子之后,泡上了一壶好茶,仍是不见白素薇到堂屋来。

  正喝着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铁人不由自主地紧张,道:“来了。”

  商二道:“来了,谁来了?”

  铁大道:“不知道。”

  商二道:“好像…”

  只听门门响着,随着步履声,接着院子里走进个人,是云英,铁大大步迎了出去,叫道:“云兄弟,你可来了,可没憋死人。”

  云英笑着跟铁大聊了两句,然后进了堂屋,恭恭敬敬地冲傅少华、商二一躬⾝:“傅爷、商爷。”

  傅少华这里答礼,商二那里问道:“云兄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英愣愣地:“什么,您是指…”

  商二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白姑娘究竟是谁?太客气太周到了,简直让人受不了。”

  云英“哦!”地一声笑道:“您是指这呀,我可以告诉您,等您三位明白之后,您三位就知道受之无愧了。”

  商二道:“就是因为不明白才让人难受。”

  云英微微一笑道:“您三位请小坐片刻,待会儿一切自然就会揭晓的,”

  商二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傅少华耐性好些,岔开话题问道:“云兄弟,夏大人到京了么?”

  云英道:“到了,刚刚才进城。”

  傅少华道:“夏大人可曾问起我三个?”

  云英‮头摇‬说道:“没听见夏大人提,”

  傅少华微微点了点头道:“那还好…”云英道:“傅爷,我告诉您件事,眼前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各路豪雄都聚集在‮京北‬城里了,八方风雨齐会,这是‮京北‬城从未有过的盛况…”

  商二道:“噤卫这么森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云英笑笑说道:“当然是易了容,化了妆混进来的,总不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江湖人物可以挡在城外,做小买卖的不能不让他们进城,我看得出,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概都让他们混进来了。”

  商二道:“万一将来出了事…”云英道:“把守各门的也不只‘五城巡捕营’的,出了事,有什么要紧。”商二道:“我是说贵统带…”

  云英道:“您说我们统带呀,我们统带正不想干呢。”

  商二“哦”地一声道:“这是为什么?”

  云英道:“谁知道,想必是吃腻了官粮,拿贱了官俸。”

  铁大道:“云兄弟可知道都来了哪路人马?”

  云英道:“多了。‘乌衣门’的‘⻩河十二寨’的,‘天地会’的,‘灭清帮’的,‘白莲教’的,还有那些小帮会的,以我看只‘乌衣门’、‘白莲教’声势较为浩大。”

  商二眉锋一皱道:“‘白莲教’擅妖法琊术,只怕难以应付!”

  云英道:“那倒不碍事,他们会妖法琊术,我们自有破妖法琊术的法儿,难对付的只是‘乌衣门’,他们人人凭的是真才实学。”

  商二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实情…”

  云英目光一凝,望着傅少华道:“傅爷,您有把握对付‘乌衣门’么?”

  傅少华摇‮头摇‬道:“我总共只这么三个人,论实力,恐怕连那些小帮会都不如,何敢妄谈把握。”

  云英道:“您说的也是,不过不要紧,片刻之后,你至少可以增加十个人手。”

  傅少华怔了一怔,道:“片刻之后我至少可以增加十个人手…”

  云英点了点头道:“不错,还都不是庸手。”

  傅少华愕然说道:“云兄弟这话…”

  云英道:“您等片刻之后。”

  傅少华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铁大叫道:“云兄弟,你可憋死我了,你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仙丹?”

  云英道;“铁爷,我仍是那句话,且等…”

  忽然一阵步履声由大门方面传了过来。

  云英立即改口说道:“不用再等了,来了。”

  不错,是来了人,院子里进来个人,一件长袍,头戴大帽,这打扮一看就知道是那位热心肠的统带。

  这时候东厢房里也出来了白素薇,她跟那位统带并肩走向堂屋。

  云英神情一肃,站了起来。

  傅少华三个也讶异地站了起来。

  那位“五城巡捕营”的统带,跟白素薇进了堂屋,突然双膝一矮,双双冲傅少华跪了下去。

  云英也紧跟着跪落尘埃。

  傅少华一惊忙道:“阁下这是…”伸手就要去扶。

  只听那位统带道:“少爷,⿇四给您磕头。”

  傅少华猛然又是一怔,道:“你,你是谁?”

  那位统带揭下大帽,道:“少爷,您忘了⿇四了?”

  “⿇四,是你?”铁大须发俱张,大叫一声伸手便抓。

  那位统带头一低道:“⿇四知罪,少爷恕罪。”

  傅少华一定神,伸手挡住了铁大,道:“你是⿇四?”

  那位统带道:“是的,少爷,我易过容。”傅少华突然笑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

  他伸手要去扶,商二拦住了他,道:“少爷,他不该跪么,不但该,而且该多跪跪。”

  傅少华道:“⿇四或许该,但白姑娘…”

  只听白素薇道:“素薇是四哥的人,更该。”

  傅少华为之一怔。

  铁大一旁叫道:“姓⿇的,你好大的福气,我跟商二至今还是光棍一个,没想到你先娶了媳妇儿,好啊!”⿇四抬眼说道:“铁大,别怪我,我是…”

  铁大哼地一声道:“我哪敢怪你,我这是给你道喜。”

  “是啊!”商二冷冷说道:“你是‘五城巡捕营’的统带,谁敢怪你呀?”

  ⿇四头一低,没说话。

  傅少华截口说道:“有话起来说,都起来。”

  ⿇四低着头道:“谢少爷。”

  拉着白素薇站了起来,他两个一站起,云英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四三个站起来了,傅少华要说话。

  商二伸手一拦道:“少爷,您请坐,容我先问他几句。”

  转眼望向⿇四道:“统带大人,你不得已?”

  ⿇四道:“商二,你知道我…”

  商二两眼一睁道:“别跟我废话,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我才要问,说,你有什么不得已?”

  ⿇四道:“当年老主人跟夫人遇害…”

  铁大冷哼一声道:“你还记得这回事么?”

  商二一摆手道:“铁大,别打岔,让他说。”

  ⿇四道:“当年老主人跟夫人遇害,大伙儿失散,我一个人也找不到,只有流落江湖…”

  商二道:“没饭吃了?”

  ⿇四道:“商二,这是事实。”

  商二道:“饿死了么?”

  ⿇四道:“这个么…”

  商二道:“这个什么,当初咱们是怎么说的,就是饿死也不变节移志,何况没饿死,⿇四啊,你好软的一副骨头。”

  ⿇四道:“商二?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商二冰冷说道:“你现在活的好好儿的,而且都变了节,移了志,还有什么好说的?”

  ⿇四口齿移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傅少华突然说道:“⿇四,你说,他不听我听。”

  商二道:“少爷,您…”

  傅少华淡然说道:“不是⿇四,咱三个当初就会陷⾝杀虎口,不是⿇四,如今咱们三个也进不了‮京北‬城,且等他说完,是罪是免,我有主张。”

  商二张了张嘴,终于没说话。

  ⿇四満含感激地望着傅少华道:“谢谢少爷。”

  傅少华道:“你说吧。”

  ⿇四道:“有一天我在大名救了个人,这个人恰好是‘九门提督’的女婿,他见我武艺好,⾝手⾼,要把我收在⾝边,我一想大伙儿都失散了,残害咱们‘铁骑会’的人在官家,与其江湖到处流浪,不如趁这个机会混进官家,一方面找寻失散的弟兄,一方面寻访残害咱们‘铁骑会’的贼…”

  商二道:“说的动听,找到了么?”

  ⿇四道:“找到了,早就找到了。”

  商二道:“你且说我听听,那贼是谁?”

  ⿇四道:“‘侍卫营’的统带跟他手下那批鹰犬。”

  商二道:“那贼儿八成让你宰了,是不?”

  ⿇四‮头摇‬说道:“没有,我没有机会下手。”

  “说得好。”商二冷笑说道:“你混进来是干什么的,连你这⾝在官家的人都没有机会下手,我们这些⾝在江湖的人,就更不必说了,老主人跟夫人,以及咱们‘铁骑会’弟兄的仇,也就别想报了。”

  ⿇四苦笑道:“商二,你不知道…”

  商二道:“我不知道什么,我什么都知道,我不是傻子,荣华富贵谁不想呀…”

  铁大冷冷说道:“你没往荣华富贵圈里钻,你还是傻子。”

  ⿇四苦笑道:“我知道你两个不谅解,都不要紧,我向心无愧,也自有让你两个谅解的法子。少爷,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素薇无辜,她已有两个月的⾝孕了,还望少爷代我照顾,来生我自会报答。”

  扬掌拍向自己天灵。

  白素薇尖叫。

  云英变⾊。

  傅少华双眉提起,一指就要点出。

  商二站的近,伸手抓住了⿇四腕脉,道:“⿇四你要是死了,我的罪孽可就大了,自己兄弟,多少年相处,谁还不知道谁么,我只是逼逼你,冲你出出这口莫名其妙的气罢了。”

  ⿇四一声苦笑,没说话。

  云英开了口:“商叔是逗着玩儿的,您可知道,这一玩是几条人命么?”

  商二赔笑说道:“好侄儿,你就饶了我吧。”

  铁大吁了口气道:“⿇四也真是,人道我铁大缺心眼儿,我看你比我还不如,行了,⿇四,咱兄弟三个亲热亲热吧。”过来抓住了⿇四的胳膊,泪水竟然涌出两行。

  商二一咧嘴道:“怎么铁老大也会掉泪!”

  铁大一抹泪道:“我忍了好一会儿了,别说我,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去。”

  可不,商二两眼也有泪光了。霎时间真情流露,感人至深。

  商二不好意思笑了笑,拍了拍⿇四,道:“⿇老四,你在杀虎口就认出少爷跟我们俩了,是不是?”

  ⿇四道:“世上还找得出第二位姓铁跟姓商的这种招牌么,后来我一听少爷姓傅,当时我就明白了,差点我没哭。”

  商二道:“好出息,当时你为什么不认?”

  ⿇四道:“我哪儿敢哪,‘侍卫营’派出一个大领班,就在杀虎口没见我第二次陪他进客栈的那个人么?他姓阴,叫无常,是个阴狠透顶的人物。”

  商二点点头说道:“我看得出那家伙不善。”

  铁大道:“他就别碰到我铁大。” WwW.EtUxS.CoM
上一章   血令   下一章 ( → )
恶徒小说网提供独孤红最新小说血令最新章节无弹窗全文阅读,血令是独孤红编写的一本情节文笔俱佳的作品,值得网友阅读欣赏,恶徒小说网最值得网友收藏的无弹窗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