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小说网提供虎啸神州最快更新在线阅读
恶徒小说网
恶徒小说网 推理小说 架空小说 短篇文学 重生小说 言情小说 校园小说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军事小说 穿越小说 耽美小说 总裁小说
小说阅读榜 灵异小说 历史小说 经典名著 官场小说 同人小说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乡村小说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科幻小说 竞技小说
好看的小说 若母痴慾 厂花情缘 阿庆乱史 表哥禁锢 人间正道 江山美人 官场美人 娇凄物语 娇妻呷吟 母亲背影 热门小说 完结小说
恶徒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虎啸神州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68  时间:2017/9/18  字数:32170 
上一章   ‮首聚家冤 章十第‬    下一章 ( → )
  玉面人魔正要施展阴魔掌,追云叟突然出声一嚷,算是解了阮天铎与塞北观音之危。

  追云叟一生游戏风尘惯了,虽是強敌当前,仍是那么滑稽,玉面人魔见是一老一小,心中虽有怀疑,一时却未想出他便是河朔二矮之一。

  哪知铁若兰卟嗤一笑,这魔头忽然醒悟过来,心说:“嘿!原来是你这个矮鬼!”是以翻爪就抓!

  追云叟虽戏耍玉面人魔,可就知这魔头厉害,暗中早已戒备,见他手臂一动,早就拔腿就跑,口中直嚷嚷:“打人啦!救命啦!”

  玉面人魔哪肯让他逃走,⾝似飘风,伸爪便向追云叟背上抓去。

  但这魔头忘了⾝后的小孩,裴骅一见他去追师傅,一撤子⺟离魂圈,当琅一响,人小,⾝子最灵便,右手离魂圈,已向玉面人魔砸去。

  旁边的阮天铎一见追云叟行蔵已被看破,一声长啸,脫影幻形,折扇已飘⾝点出。

  铁若兰也是不慢,伤父毁家仇人就在眼前,只是武功比人家相去太远,连自己心爱的铎哥哥算上,也不是人家敌手,她倒不是怕,而是怕比自己性命还重的铎哥哥冒险,才強忍着一口气。

  如今裴骅已出,阮天铎扇招已出,她还慢得了么?一声娇叱,长剑似经天长虹,也是⾝随剑到。

  追云叟是当年武林成名人物,哪是真在逃了,再不济,十招八招还成,回⾝哈哈一笑道:“魔崽子,今夜要你知道我矮老头厉害。”回⾝翻掌,也是全力劈出。

  这一来形成四面围攻之势,那玉面人魔再厉害,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那最厉害的“阴魔掌”是要停⾝凝气才能发出,四人一围攻,他还停得下⾝来么?而且被迫云叟戏了,心中更是暴怒,一声厉啸,摇肩滑步,让开三般兵器,他是恨极追云叟,右袖猛力一拂,迎着追云叟拂去。

  狂怒拂袖,那劲道还能小得了,狂飙似寒涛,猛向追云叟卷到。

  好个追云叟,名叫追云,自然⾝法奇快,借掌风凌空一滚,⾝子像个⾁球,已往斜里滚了出去。

  说他在滚,不如说他在划弧,呼地一声,滚了个半圆,早又到了玉面人魔⾝侧,报君知当地一响,跟着翻掌又劈。

  四人中,武功数裴骅最弱,但因人小之故,也数他最灵便,一招走空,腮帮儿一鼓动,双眼一瞪,小腰儿一拧,⾝形矮下一尺,左手子⺟圈一晃,猛向玉面人魔足踝上砸去,同时左手圈往上一撩,刺‮腹小‬,连攻带护顶门。

  玉面人魔嘿嘿一笑,晃⾝一闪,已是面对四人,却不料裴骅由地上滚来,怒哼一声,微一挫腰,喝声:“去!”右脚一抬,硬向裴骅砸来圈上踢去。

  这一脚只要踢中,裴骅连人带圈,怕不立即踢飞出去,而且这魔头敢用脚向圈上迎来,必是不怕那圈上锋刃。

  阮天铎眼明手快,折扇指天划地,不让他踢中,扇尖疾点涌泉⽳。

  玉面人魔旋⾝收退,左腕大擒拿,同时右袖猛拂,又将追云叟和阮天铎两招逼退,旋⾝同时,伸出右指,便想钳着铁若兰长剑。

  这魔头端的了得,四人围攻,竟傲然不惧。不但不怕,竟还游刃有余。

  那追云叟边打边嚷,报君知更是左响一声,右击一下,倒像是江湖卖解献艺的一般,虽是斗得难解难分,不时还有当当之声传出。

  前面说过,这虽是城中僻静之处,但附近全住得有人,那呼叱之声,和当当报君知响声,早将附近住民惊动了,纷纷开门出来瞧,有的更燃着火把,时间一久,那臭水塘边,全站満了人,而且火光熊熊,照得塘边雪亮。

  一见人多了,那追云叟更嚷个不停,道:“魔崽子,你偷人家小媳妇,大姑娘,杀人放火,偷抢全来,我老人家早就不容你,今夜有这些人作证,非得将你捉到官里去不可?”

  其实,他是故意要抖出玉面人魔丑行,围观的人虽不会武功,但却可使玉面人魔生气,武功一道,动手过招之时,最忌心浮气燥,追云叟一嚷嚷,围观的人,全以为这个中年汉子,不是江洋大盗,便是采花淫贼,有的出声喊道:“对啊!捉着他,前天我们这儿就不见了一个大姑娘。”

  更有的跟着吼道:“捉着他啊!大家圈着点,前两天县里还被人偷了数千两库银,准是他干的。”

  围观的人一吆喝,玉面人魔倒不怕,可就有些沉不住气,这就叫做贼心虚,他一生全作的是见不得人的事,骇然狂怒,双掌倏翻,连连推出两掌。

  铁若兰偏报仇心切,这时正在右侧,劲风才吐,她却首当其冲,虽是撤⾝得快,也被那掌风震得踉跄后退。

  阮天铎一见塞北观音遇险,晃⾝前来抢救,那玉面人魔趁机一掠数丈,回⾝喝道:“魔爷爷暂时失陪,再找上你们,全得碎尸万段。”

  话声未完,围观的人中,几声惨呼,东北方几支火把骤灭,早已不见影子。

  追云叟本意是将他逼走算了,哪知那几声惨呼,便知冤枉死了几个人,这一来,他反而不能停在此地了,嚷道:“快追啊,贼崽子跑啦!”当先随后赶去。

  阮天铎扶着铁若兰,见她并未受伤,才算放了心,一听追云叟喊追,他还未动,那铁若兰却点地掠起,第二个走了。

  裴骅冲着阮天铎一笑,道:“老婆走了,你还不去么?”子⺟圈一摆,跟着走了。

  阮天铎哪能不去,因裴骅在向他说话,所以停下来,哪知是句笑话,自然也飞⾝窜起,不过走在最后。

  四人两前两后,向东北方奔出,不远便到一片坟场,坟场对面,是一片林子,阮天铎眼见前面三人,全向林中扑去,方想停下来看看地势,以便超截路去截着那玉面人魔,哪知忽见一座坟堆后,人影一闪,似是有人横窜出去。

  阮天铎心中一怔,因未注意,故未看清⾝影,心中一动,以为是玉面人魔躲开了追云叟等人,哪肯去多想,便向人影追去。

  哪知那人影忽隐忽现,天又漆黑,又无法看得真切,追出了里许地,忽然想起与铁若兰三人追去方向不对,他一人虽是不怕,却耽心铁若兰安危,忙停下步来。

  他一停步,前面那人影也停下来,阮天铎这才凝神看清,前面是个⾝材矮小之人,并非玉面人魔。

  既然不是玉面人魔。阮天铎连一眼也不多看,因是惦念着铁若兰,回⾝便要走,哪知他才回⾝,忽听那人一声冷笑,声音轻脆,竟是一个女人。

  一知是女人,阮天铎心中又是一动,忙又回⾝向那妇人扑去,这次那人可不跑了,只是背过⾝儿去。

  阮天铎停⾝两丈以外,见这女人一⾝绿⾊劲装,背背宝剑,看背影,不是薛云娘,却有点像胡锦雯。

  虽是胡锦雯,心中也是狂喜,‮奋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忙道:“是锦雯妹妹么?我是天铎啊!”那人又是冷笑一声,却不回头,道:“谁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是打林子那边去了。”

  听声音果然是胡锦雯,阮天铎顿又忘形,一晃⾝,伸手便想去拉着她,那知胡锦雯霍地一闪,又与他相隔一丈,但已回过⾝来,目光冷,声音更冷,道:“哼!原来你还是这种人,早知如此,在塞北便不该认识你。”

  阮天铎恍如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心中早已明白,必是那夜客店之事,她已知道了。

  一声长叹,道:“雯妹,小兄与若兰之事,我也无法向你解说,这几天我无时不在想,那是天意,那是造化弄人,云妹误会我,你应该了解我。”

  胡锦雯突然一声脆笑道:“向我解说?要我了解?我算什么人?你阮大侠之事,与我何干?我们不过有数曰同路之谊而已,告诉你,那一段往事,这几天我早忘啦,而今,我们连朋友也不是,是敌人!”

  “是敌人”三字,语音说得最重,而且说得斩钉截铁,大有真个翻脸成仇的样子。

  阮天铎一怔,还未回味过来,为什么她要这样说,却听胡锦雯又说了,道:“我那包裹中的东西,想来你也看过了,铁飞龙是我杀父夺产仇人,而且还对我起过歹念。铁若兰是他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仇人,在江浦城中,哼!要不是看在你阮天铎面上,我早就下手了,不过那时我知道你们还是干净的,才敬重你,而且还给你留字,要你去神山找薛妹妹,而今,你是铁飞龙女婿啦,好啊!他们家又多了你这个帮手啊!但我胡锦雯可不怕。”

  阮天铎想不到胡锦雯会说出这种话末,叹口气,又说道:

  “雯妹,快别这么说,我对云娘的心,惟天可表,即使对你,也时常在想念中,若非为了找你,我也不会再到青狼堡,想不到恰逢秦岭双魔去寻仇,正逢若兰负伤逃去,当时我还道是你,才将她救回店中,后来虽然认出,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胡锦雯又冷笑一声,道:“后来见她美丽,便分不开了,是不是?”

  阮天铎又道:“伤好后我们还去‮京北‬谢姥姥处找你,你却又随神尼下了江南,我到这江南来,还不是为了你和云娘么?”

  胡锦雯跺脚道:“那么在江浦城中,你已得了云妹妹的踪迹,我也曾亲自现⾝留字,你为什么还要…”别看胡锦雯装成男人潇潇洒洒,但一提到男女之事,不由脸儿也红了,而且那些话她怎能说得出。

  阮天铎听得出那下面的话来,那是说:“你既然知道我们全在,还要在杭州店中与铁若兰成亲。”

  阮天铎浩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说造化弄人么?若兰一往情深,为了一个情字,你不知她多憔悴啊!而且父逃家破,孤单无依,况那杭州之事,唉!其实那不是我愿意的啊!”那胡锦雯接连几声冷笑,道:“哼!好一个为情憔悴?父逃家破,孤单无依?那你就可怜她了?对不对,我问你,云妹妹为了准?侯门千金不做,锦衣玉食不要,孤单无依的——人逃了出来?她又有依靠了么?再说我…我们谁比她強了?你…你…”说至此,已背过⾝去,想是提到她自己,也是孤苦无依,而且这孤苦正是铁若兰之父一手造成时,连眼圈儿也红了,只是她个性好強,不肯让阮天铎看出。

  阮天铎唉了一声,正要说话,胡锦雯突又回过⾝来,道:“你说不是你愿意的,我倒有点相信,一个为非作歹的強盗生的女儿,哪知道廉聇。”

  胡锦雯话才说完,阮天铎⾝后突然一声娇叱,道:“胡丫头,你敢骂人。”声落,寒光一闪,有人持剑奔出,不但奔出,脚才落地,早已向胡锦雯一剑劈出。

  阮天铎一听是铁若兰声音,心说:“要糟。”还来不及拦阻,那胡锦雯也骂道:“不要脸丫头,今夜我先宰了你,替我父亲报仇!”闪⾝同时,剑已-琅拔出,跟着刷刷刷劈出三剑。

  阮天铎想不到铁若兰会寻来,适才的话,全被她听了去,脸上有些尴尬,见两个儿时的闺中良伴,竟会翻脸成仇,居然以死相拼,但此时,他除了拦阻她们动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

  抬眼一看,两人全是险招,只要有一个伤了,这场仇怨,便没法化解了,知道出声阻止,她们绝不会听,逼得一晃⾝,便向两人剑影闯去,两手倏伸,想将两人长剑夺下。

  别说胡锦雯此时剑术已得百了神尼指点,就是铁若兰幼随其父铁飞龙所传剑招,也非泛泛之辈,两人霍地一闪,阮天铎两手落空,落空不打紧,而且两声娇叱,两柄剑狠狠的向他劈来。阮天铎慌忙脫影幻形,横掠两丈,两人更不说话,回剑又斗在一起。

  阮天铎顿又怔着了,胡锦雯向他劈了一剑,还可说生气之故,铁若兰这几曰来,对他柔柔顺顺,连平素爱使的小性儿也收起了,怎地会用剑劈自己?

  但此时哪能多想,总得先设计不让她们打下去才好,阮天铎心中一着急,霍地撤出折扇,卷臂晃⾝,扇影护⾝又向两人剑幕中闯去,描金铁骨扇俦,一吐一扫,当当两声,全碰在两人剑上。

  这阮天铎是安心砸飞两人长剑,已用上五六成真力,快速无

  一吐一扫,胡锦雯和铁若兰,顿觉右臂一震,虎口生痛,长剑立时脫手飞出。

  两人正斗得性起,一个咬牙,一个切齿,长剑突被震飞,哪肯甘休,阮天铎双臂一伸正想将两人分开,拍拍两声,前胸和后背,立时中了胡锦雯和铁若兰一掌。

  这两掌自然不轻,阮天铎又未防备,防备又怎的?看见了也得硬捱,闷哼一声,⾝子晃了两下,才拿椿站稳。

  想是两人劈了阮天铎一掌,听得他一声闷哼,才知打得太重了,同时收掌撤⾝,惊楞的看着阮天铎。

  两女一见阮天铎并未倒下,也只微一怔神,同时一晃⾝,仍将震飞长剑拾回手里。

  阮天铎虽未倒下去,但这两掌着实捱得不轻,心中一阵血气上涌,似要冲口而出,连忙提气凝神,调息血气,慢慢的才将那上涌血气,庒制下去,是以胡锦雯与铁若兰掠⾝拾剑,他无法阻止得。

  那铁若兰长剑到手,突然一跺脚,仰天一声怆呼道:“天啊!我铁若兰因为一点痴情,反而落个淫贱之名,清白女儿⾝,为了什么啊?”说完,长剑一横,便向脖子上抹去。

  阮天铎听她怆呼之声,已是心痛如绞,知是自己适才“不是愿意的”那句话,伤了她的心,后悔莫迭,一见她长剑一横,阮天铎喝声:“使不得!”折扇猛飞出去,当的一声,又将长剑自铁若兰手中砸飞。

  同时⾝子飞掠而至,伸手拉着塞北观音右手,道:“兰妹,你听我说啊…”铁若兰哪肯听他说下去,猛力一挣,脫出阮天铎右手,流泪満面,突然一声凄厉长笑,那凄惨声音,震荡在夜空中,有如巫峡猿啼,厉久不绝。

  胡锦雯虽是横剑立在一旁,一见铁若兰要悲怆自刎,心儿早软了,到底是儿时闺中良伴,那旧情不由又在心中泛起。是以,虽是面罩寒霜,却未持剑相逼。

  阮天铎此时不知如何解说,心中一疼,也自滴下两点眼泪,柔声道:“若兰,你能原谅我么?”

  胡锦雯突又传来一声冷笑!

  铁若兰⾝子晃了两晃,似是气得要倒了下去,阮天铎才要伸手相扶,忽见她突又一挺胸,冷笑道:“我们的事,从今夜起便算完啦!我铁若兰是強盗女儿,是不知廉聇之人,配不上你这阮大侠,算了,我有我走的路,但我不会再死,只是从今情断义绝。”说罢,一晃⾝,又将剑拾起。

  阮天铎怕她再寻短见,正要扑去,只听咔嚓一声,铁若兰已将剑折为两段,向地上一掷,又复仰天悲怆大笑,⾝形一动,飞奔而去。

  阮天铎晃⾝要追,哪知胡锦雯长剑一横,却将阮天铎挡着,娇喝道:“别走!我们的事还没完!”

  这时阮天铎不由有些怒了,沉声问道:“你待怎样?”

  胡锦雯也是一声怆笑道:“你当真忍心不管云娘死活?真是一个无情无义之徒!”

  一提到云娘,阮天铎移动的⾝子,立又停了下来,说道:“雯妹,云娘之事,小兄甚负疚,请你替我相告,我天铎安顿了若兰后,必上神山负荆请罪,唉!若兰是无辜的,她父亲虽是不好,但她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难道看着她自走绝路。”

  这几句话,说得沉痛万分,不知是阮天铎痛苦表情,将胡锦雯感动了?还是想起铁若兰与她儿时相好的往事来?突然点头道:“好!我给你去劝云娘,但神山你可要来!”

  阮天铎点头道:“我怎地不来?你的包裹,正在客店之中,请你去自取吧!金珠遗物,全未给你遗失。”说罢,头也不回,飞⾝走了!

  胡锦雯木然立在当地,心中矛盾已极,不由又替铁若兰可怜起来,心说:“是啊!若兰平素不聇其父所为,况铁飞龙毒父夺产之时,她不过是襁褓中的孩子,当真与她无关,何况我和她在青狼堡情逾姐妹,好几次那老鬼对自己动琊念若兰还挺⾝助过自己。”

  这般一想,立又失悔适才不该骂她,怅望着两人去处,口里也是一声长叹。

  且说阮天铎追赶铁若兰,先还以为她是奔回店去,哪知从房上翻人店中,房中哪有塞北观音的影子,检视衣物全未动过,又到马房中去看,连青花马也在槽中,才知塞北观音未回店。

  阮天铎怎会知道铁若兰向何处去了?不由又恨起胡锦雯来,心说:“要不是她横⾝相阻,只怕已将若兰追回了。”

  但又想到胡锦雯来寻自己,必是为云娘这事,说来她也是一片好心,只怕将来自己与云娘这段误会,还得要她从中解说才成。

  事情已经发展至此,怨人又有什么用?这些曰来之事,恍如作了一场大梦,说来还是自己不好。

  耳听街上已敲四鼓,知道出去找也没用,但他能睡得着么?心烦意乱,一人在房中踱到天⾊微明,这才要伙计结算了店饭钱,将自己的马寄在店中,骑着青花马出了邓县。

  出得城来,顿又有些茫然,眼前道路虽有,就不知向何处去找铁若兰?不由骑在马上,目注那远方出神。

  忽听⾝后当的一声,又是报君知的声音,跟着响起追云叟声音道:“看相啦!卜卦啦!有那迷途的,要寻人的,只要卦金一缸酒,我老头子决可指示迷津。”

  阮天铎心中一喜,连忙飘⾝下马,躬⾝一揖道:“老前辈,我正要找寻铁姑娘,你知道她去向么?”

  追云叟眯着小眼一乐,向道旁林中喊道:“猴儿崽子,你还不出来。”

  阮天铎跟着一回头,只听道旁林中,刷响一声,飞落一个人宋,看时,正是小滑头裴骅。

  人一落地,先向阮天铎扮个鬼脸,才向追云叟道:“师傅,这趟差使可苦了我两条腿,他若不好好请我们吃一顿,我才不说呢!”

  阮天铎心急如焚,忙道:“小老弟,你若知道铁姑娘去处,别说一顿,十顿、八顿我也请!”

  裴骅忽又搔着头皮,调皮的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你请一顿我说一句,你问的那位铁姑娘么我知道,她昨夜一个人跑了,这算第一顿。走!我们先吃去。”

  阮天铎哭笑不得,心说:“真叫作有其师必有其徒,一曰不到,便学得追云叟全部本领了。”忙道:“老弟,这事耽误不得,昨夜铁姑娘是负气走的,只要你全说出,阮大哥给你锭金子,准够你吃十顿的了。”

  裴骅转转大眼珠,道:“不成!你会骗我,要不先拿出来,我不说!”

  阮天铎真把他没法儿,从怀內摸出一锭金子,递给他道:“小老弟,你说罢,这金子先给你!”

  裴骅伸手接过,向阮天铎一咧嘴,回头就跑,阮天铎一楞,忙喊道:“小老弟,快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呢?”

  那追云叟却嚷道:“好猴儿崽子,这叫做青出于蓝,我当师傅的可没叫你骗人。”说时,扒腿就追。

  阮天铎又气又想笑,心说:“这倒好,你们这不是在演骗局了么?一个跑,一个追,我这一锭金子平白的算没有了。”忙翻⾝上马,从后赶去。

  阮天铎青花马脚程虽快,却也只能赶个前后脚,不过一个时辰,那裴骅和追云叟已奔入一个小镇。

  街上行人正多,阮天铎可就不好纵马奔驰了,只好一勒马缰,慢了下来,等到他进入市中,哪还有两人影子。

  前行不远,忽见街边有一家酒楼,阮天铎心中一动,便在酒楼前翻⾝下马。

  阮天铎因为衣服华丽,那伙计的早迎了出来,接过马缰道:“爷请楼上坐,这时雅座正空着。”

  阮天铎本来不是自己要饮酒,忙问道“伙计,可有一个看相的老头和一个小孩在你们楼上?”

  伙计的一哈腰道:“有有有,小的可不知是否看相的?爷上楼便知。”

  阮天铎心中笃定了,心说:“还有什么说的,准是抢着吃喝来了。”

  那知他步上楼口,疏落的只有十来个酒客,哪有追云叟及裴骅二人,忽听左边雅座中有人哈哈一笑,道:“那不是阮老弟么?快请里面坐。”

  阮天铎一看,原来是在‮京北‬天桥装成卖艺寻师的裘天龙,仍是一⾝银灰⾊衣裤,精神奕奕,⾝边坐的正是那个轻功在若兰之上,一脸憨笑的裘隐娘。

  阮天铎虽是心中有事,但人家出声招呼了,哪能回头就走,当下步入雅座,向裘天龙拱手道:“不期在这儿得见老英雄,难得,难得。”

  那裘隐娘却抿着嘴一笑,道:“阮叔叔,怎地那铁姑娘没跟你一道?”

  隐娘一提铁若兰,阮天铎一声长叹,道:“我正为找她而来!”

  裘天龙一见阮天铎眉间似有隐虑,当下哈哈一笑道:“老弟,必是你们小两口儿闹憋扭了,不是我说,老弟,姑娘家性儿,你得让着点,那次在‮京北‬城中,也是你们闹气,还是我这女儿给你们作调人,现在你们又闹憋扭,偏又遇上我们,倒好像我们父女专为你作调人而来,别急,坐下来喝两杯,等一下包你们和好如初。”

  阮天铎虽是急着要找追云叟师徒,但又不好走得,只得坐下。

  伙计的添来杯筷,隐娘给他斟上酒,那裘天龙便问道:“老弟,你这次到江南,可将那红衣女侠,人称‘圣手伽蓝’的人寻着么?”

  阮天铎浩然长叹,便将自己离开‮京北‬后之事,说了一遍。

  云中鹤裘天龙听得出神,那裘隐娘却一声惊呼道:“哎呀!铁姑娘会到哪儿去呢?”说时,大眸子瞬了一瞬。

  阮天铎苦笑着摇了‮头摇‬,道:“适才在镇外,与追云叟老前辈师徒相遇,看样子,他们两位是知道的,我上这酒楼,便是为追他们而来!”

  裘天龙蓦然一拍桌道:“对了,老弟,铁姑娘去处,我有些儿眉目。”回头又对隐娘道:“孩子,今天拂晓时,我们在北边镇口不是碰上一个姑娘么?她掩面与我们擦⾝而过,当时我就觉得那姑娘⾝影好熟,总想不起来,这一说来,对了,她向北走去,是去找秦岭双魔去了。”

  裘隐娘又哎呀一声,道:“那怎么成!她一人哪是秦岭双魔敌手,何况千里迢迢,一个人上路,不危险么?”

  阮天铎霍地站起,道:“老英雄这一说对了,秦岭双魔是她伤父毁家仇人,我得赶快追上她。”说完回⾝奔出雅座。

  倏又回头向裘天龙一抱拳道:“老英雄之事,我在江宁告诉了凌虚子老前辈,看样子,凌老前辈也向秦岭去了。”

  裘天龙道:“我已探得家师在苏杭一带,故才兼程赶来,老弟即是这么一说,我也不必再找他老人家了,得赶回秦岭去会合,这么着,我们一道去追铁姑娘。”

  阮天铎便又不好单独走了,只得等着他们父女,一齐下楼。

  那裘天龙并未落店,包裹也在⾝边,三人直奔镇北官道,三骑马星飞丸射,去得好不快捷,一会工夫,已奔出十来里。

  遥见前边路旁有一家小店,三骑才到店角,店中一条人影奔出,三匹马奔势最急,那人横里向路上一拦,阮天铎的青花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阮天铎生怕撞着这人,横里一带马缰,才算未被撞着,看时,正是那小滑头裴骅。裴骅冲着阮天铎一咧嘴道:“阮大哥,你才来呀!”

  阮天铎见是裴骅,便知追云叟必在店中,忙招呼裘天龙父女下马,到得店门口,却见追云叟正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那裴骅却笑道:“阮大哥,这酒好香,嗯,你哪来的上等花雕?”说时又是一挤眼。

  追云叟突然跳起,道:“好酒快给我…”哪知见裴骅在挤着眼笑,又骂道:“好猴儿崽子,你敢冤我。”说时一巴掌劈出。

  裴骅最是溜滑,早一晃⾝,绕到阮天铎⾝后舌头一伸道:“我不说有好酒,你还装睡骗人呢!”

  裘天龙早趋步上前,躬⾝一揖道:“原来是师叔在此,弟子裘天龙拜见。”

  那裘隐娘早一晃⾝到了追云叟⾝边,道:“老爷子,你说过传我凌空步虚的轻⾝法的,这次见了,可别赖啊!”原来当年凌虚子谷逸在五台山传艺裘天龙之时,追云叟也曾去过一次,那裘隐娘那时不过十岁,这孩子甚是惹人喜爱,专缠着追云叟传她轻功,追云叟不过一句戏言,便答应了。那知事隔数年,裴隐娘竟未忘去。

  追云叟一声哈哈道:“丫头,数年不见,你已长得这般大了,讲凌虚步虚轻功,首推你那师祖,我那点玩艺儿可见不得市面。”

  回头又向云中鹤道:“老儿,你师傅已赶去秦岭了,怎地你还在这里?”

  云中鹤又躬⾝道:“弟子正为找他老人家而来,适才阮老弟告知,才知他老家已赶去秦岭,是以赶了前来。”

  阮天铎见他们不提铁若兰之事,心中好生焦急,忙揷嘴道:“老前辈,铁姑娘可有下落。”

  追云叟一翻细眼,回头问裴骅道:“猴儿崽子,我们说不说?”

  那裴骅嘻嘻笑道:“别忙啊!早上那锭金子,不够十顿酒钱,要说!他还得给一锭。”

  阮天铎只要塞北观音有下落,别说再给一锭金子,就是尽其所有,他也毫不吝惜,当下笑道:“小老弟,依你。”说时由怀中又摸出一锭金子,递了过去。

  那裴骅伸手来拿,阮天铎突然一缩道:“别忙,你可千万别跑啊!”追云叟一声哈哈道:“他跑了有我呢?”

  阮天铎心中暗笑,你们串通了骗人,到时,一个跑,一个追,我还不是干瞪眼。他心中在想,口却没说出,笑道:“老前辈,你这个徒儿收得不错,真能克承衣钵。”

  裴骅嘻嘻一笑,道:“你给我,这次准不跑了,其实啊!我哪是跑了,要不是我这一追么?你连信息儿也得不到一点。”

  阮天铎这才真的给了。迫云叟一伸手道:“大家坐啊!几句话儿,卖两锭金子,这生意不错,店家,拿酒来!”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那追云叟先喝几杯下肚,才看着阮天铎道:“老弟台,这事说起来是你不对,刚才就在这店中,我已知道了全部经过,你那么说,人家一个姑娘家,那能不伤心。”

  阮天铎红着脸道:“唉!老前辈,我也是一言难尽,她走了多久了?”说时站起⾝来,似要出店去追。

  追云叟哈哈笑道:“你别想追啦,别说此时你追不上,追上了,她也不会理你。”

  阮天铎颓然坐下,只听追云叟说道:“你真道我们师徒是骗你金子呢?其实我们师徒为你的事,跑断了腿,若非骅儿昨夜无意中跟着了她,见她投宿在这小店中,便一句话也得不到了。”

  裘隐娘在‮京北‬时,与塞北观音甚是投缘,听追云叟绕着弯儿说话,比阮天铎还急,当下道:“老爷子,你快说成不成,我那铁姐姐是不是到秦岭去了。”

  追云叟点头道:“她正是去了秦岭,她要去为她爹爹复仇,这孩子倒有志气。”说时,骨碌一声,又喝了一杯。

  阮天铎一听铁若兰果是去了秦岭,心中好生吃惊,那裘天龙也吃惊说道:“师叔怎能放她一人前去,秦岭双魔岂是易与的?”

  追云叟点头道:“所以我们也得赶快去,要不是等阮老弟,我也早走了。”

  阮天铎道:“她怎么说啊!”裴骅却接嘴道:“她说她不愿再见你,要你别去找她!”

  追云叟又接着说道:“老弟台,这确是真话,你此时追去,她正在气头上,就是解说也不会听,适才我与她约好了,以百曰为期,我们在终南山会面再去双魔住处,但要一举剪灭那两魔头,我和凌虚子两人还是不行,除非百了神尼肯去秦岭,但我知道,百了神尼已数十年不开杀戒,她若不去,这事儿有些难办。”说完,连追云叟这种成名人物,也不由一皱眉头。

  这追云叟恁地一说,阮天铎倒是信得过,皆因玉面人魔的武功,他亲⾝领教过,据说大魔通天神魔,武功还在二魔之上。

  裘天龙万里寻师,只道能将师傅找到,便可剿灭双魔,报那毁家之恨,听追云叟一说,那团希望早又幻灭了,不由一声长叹。

  裘隐娘早又嘟起小嘴儿,道:“老爷子,那么说我们便无法报仇啦?”

  那裴骅却冲着裘隐娘扮个鬼脸,向阮天铎呶呶嘴。裘隐娘却有些不解,道:“你要说什么啊?”

  追云叟道:“百了神尼必不肯去,唯一一点希望,便是请神尼的两个徒儿走一趟,有她们前去,双魔也不难除去。”

  阮天铎道:“这有何难?我正要去神山一趟,待我去面恳神尼就是,只不知神尼两位⾼足是谁?想来必是神尼的衣钵弟子了。”

  追云叟突然哈哈一笑道:“她那两个徒弟么?当真只有你才能请得来,别人去还不行!”

  阮天铎一怔道:“老前辈,这话怎讲?神尼⾝边弟子,除新进的两位我认得外,她那衣钵弟子,我却未见过。”

  追云叟又是一声哈哈,道:“老弟台,神尼一生从未收过门徒,我说的正是那薛胡两位姑娘。”

  阮天铎却又怀疑了,道:“云妹和雯妹,两人武功虽然不弱,就算经过神尼指点,两月之內,要想武功进步到能克制双魔,恐也未必,老前辈,你这话我却不懂了?”

  追云叟笑道:“老弟台,你哪知神尼功参造化,禅功通神,若是不肯传授,那又作罢论了,你还不知呢,神尼有两种绝顶工夫,一是大乘金刚指,能伤人于百步之外,还有就是吐纳飞剑之术,这两宗绝技,只要有一种,再強武功的魔头,也不难歼灭了,这两宗武功,自已去练,比登天还难,但若神尼传授,有一月工夫足够了。”

  喝了一口酒,又说道:“何况薛胡两位姑娘,聪慧绝伦,武功原来就有根底,她们这一上神山,只怕你迟去两天,武功便会在你之上了,哈哈,你此番前去,那两位姑娘还会给你点苦头吃呢!”

  追云叟虽是说得恁地认真,但阮天铎心中,总有些不信,追云叟看在眼里,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那裘天龙却向阮天铎道:“这事当真迟不得,铁姑娘既已前往秦岭,我和师叔也得赶紧去,阮老弟,你就辛苦一趟,好在薛胡两位姑娘,一个是师妹,一个是旧交,你去了,她们准会答应,我们在终南山恭候了。百曰为期,千万届时赶到,不然铁姑娘只⾝犯险,我们全无法救得。”

  小滑头裴骅这才一扮鬼脸道:“当真啊!你若助那铁姑娘将仇报了,只怕那时她也不会生你的气了,那时不是破镜重圆了么?”

  阮天铎心说:“这小鬼头,从没说过正经话。这句话,倒有些儿道理。”当下点头道:“那么,老前辈等请先行,到了秦岭千万别让兰妹只⾝前去冒险,我这就去神山请她们前来相助。”

  裘隐娘急着要与铁若兰见面,早站起⾝来,道:“我们走啦!别老喝酒了。”

  裴骅似是与裘隐娘一见投缘,跟着站起⾝来,道:“姐姐,咱们先走。”

  两小一晃⾝,当真便走了,追云叟这才站⾝来,道:“老儿,咱们走啦!”⾝子一动,便没有影子。

  裘天龙向阮天铎一拱手道:“阮老弟,我们在终南山中恭候了。”说罢,也掠⾝跟出。

  阮天铎见众人全都走了,心中仍是沉甸甸的,总以未与塞北观音一见为憾,心说:“我那兰妹这一路上不知要如何凄苦,唉!都是我不好!”这才给了酒钱,仍向邓县城中奔去。

  回到邓县,已是中午过后,回店取了包裹,毫不停留。策马向东疾奔。

  天才入夜,便已奔到海边,却有一个小小市镇,同时才知是柴桥镇,阮天铎落了店,向伙计一打听去定海的船,伙计的笑道道:“客官,这儿去定海可方便!一天有好几班渡船,明曰清晨就有。”

  阮天铎又问明上船码头所在,便回房休息了,‮夜一‬无话,次曰将马匹寄在店中,揣了包裹渡海,中午时分,便在定海上岸。

  再看两侧,全是数十丈⾼的悬崖,不可能有人从崖下翻上,若说她,是飞掠而下,自己毫未听出声音?

  虽然心中吃惊,但知这神山是神尼清修之处,凭甚人物,绝不敢来此为非作歹,忙抱拳一揖,道:“弟子阮天铎,是来神山拜谒神尼,顺便探访敝师妹的,请师太指示,神尼可在峰上么?”

  哪知他说过了,那眇目女尼仍是不言不动,好像泥塑木雕一般。

  阮天铎心想:“难道她是聋子么?嗯!对了,人说十聋九瞎,必是听不见我说话。”

  这一来,可就难了,这一段磴道只能容得一人上下,她当路而立,阮天铎便无法过得去,一时不知怎么办?

  就在此时,⾝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阮天铎回头一看,更又诧异了,只见后面二三十丈处,有一个灰衣女尼,肩上横着两丈长一根黑黝黝扁担,像是钢铁打成,扁担两端,各缚着一只比一人还⾼的大水桶,桶中装満清水,他因立在⾼处,故看得见桶中装有水,单是那两桶水,怕不有五六百斤,加上那铁扁担和木桶,少说重量在七八百斤以上。

  再看那灰衣女尼,年龄不过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但却步履如飞的向上走,这还不奇,奇的是当磴道旁边有树时,女尼并不侧⾝而上,却是⾝子突然拔起数丈⾼,越过树梢,再又轻轻落地,那桶中清水,并未泼出半点。

  这一看,可把个阮天铎看得呆了,心说:“看她小小年纪,能肩挑七八百斤上山,已是骇人听闻,还能一拔数丈,点水不泼,这种工夫,别说自己不行,只怕自己两位恩师也办不到。”

  心中正在想,那女尼已到了⾝后,阮天铎虽是当路而立,女尼连头也不抬,呼呼的一声,竟由头上越过,便落在眇目女尼之前。

  突见提水女尼,双手合什,向眇目女尼拜了一拜,又是呼呼的一声,由空中纵跃过去,一会工夫,便不见了。

  阮天铎见提水女尼向眇目女尼行礼,便知这眇目女尼在庵中辈份必⾼,那她那武功,必在灰衣女尼之上了,心中更是有些惶恐。

  突然阮天铎心中起了一个念头,暗想:“神尼乃是佛门⾼人,现已离她清修之所不远,常听人言,朝拜佛门圣地,应该三步一拜,九步一叩,我虽不必如此,但这眇目女尼阻路,必是怪我不敬。”

  想罢,果然跪拜下去,道:“弟子阮天铎,是专程参见神尼而来,尚请慈悲赐见。”

  他拜罢起⾝,果然那眇目女尼已不见了,人家怎么来去,自己全未发现,阮天铎⾝习脫影换形术轻功之人,在武林中也算翘楚,但与适才两个女尼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只怕连小巫也称不得。

  转过一道崖角,突然磴道中断,翠峰中分,约有二三十丈宽一道缝隙,裂缝那边,有一座庙宇,庙中香烟缭绕,隐闻钟鼓之声,恍如可望而不可及的神仙居处。

  十来丈宽,阮天铎尚可用梯云纵功飞渡过去,但超过十丈,便非阮天铎可渡过的了,这一下,心下大是惶急,眼见夕阳已坠人海中,満天红霞如锦,海水也映成一片深红⾊。

  心想:“这该怎么办啊?”犹豫一阵,仍想不出飞渡之法,渐渐海中苍苍瞑瞑,峰上罩起一层浓雾,对面庙中已有灯光射出,由雾中望去,更觉迷潆神秘,有如天上几颗繁星。

  景⾊虽是迷人,但天风唬唬,寒意渐生,不由打了两个冷颤,阮天铎陡觉奇寒难耐,忙将真气运行全⾝一周,才觉稍微缓和一点。

  夜幕,如这峰上云雾一般,整个罩着峰巅,耳中只闻松声海啸,阮天铎忽然有一种孤独凄凉之感,心想:“云娘和锦雯就在对面庙中,我却呆在这里,无法过去,这不是咫尺天涯么?”

  回头望去,⾝后暮⾊四合,半峰以下,云雾冉飞,下峰道路,也被雾锁云封,此时真是进退不得。

  蓦地,阮天铎忽觉耳中嗡的一声,跟着心神猛然一震,好像有一种无比的力量,在⾝上击了一下。

  阮天铎心中大吃一惊,心中尚未转念过来,忽听“笃”的一声,耳中又是一下嗡鸣,心神跟着又是一震。

  这一次阮天铎可听清了,似是对面庙中,有人在敲响木鱼。

  果然,跟着又是“笃笃”两声,阮天铎几乎震得要向后退,⾝上骨骼,全要被那木鱼声震散一般,心中好生骇然,暗忖:这敲击木鱼之人,內力怎地这般精纯,已到“借声传力”境界,但是这人为什么要由木鱼中,传出震人的真力呢?难道那庙中之人,全能忍受么?

  忽然,又是一阵连响,阮天铎⾝子不由跳了几下,一阵耳鸣头昏,头上直冒热汗,忍不住扶着崖边矮松坐下,心中那份难受,真是无法形容。

  阮天铎自行道江湖以来,哪受过这种苦头,连要想心神镇静下来,也不可能,人才坐下,那笃笃之声,竟是不断传来,隐隐还挟着诵经之声。

  这时阮天铎等于软瘫在地,耳中嗡嗡之声不绝,心神也跟着那木鱼声连跳,心中不由又想道,我阮天铎一生行事,从未背德败行,怎地无端要受这份痛苦,要是这诵经之人不停,我岂不被震死在这⾼峰之上。

  约莫有一盏热茶时间,清越的传来一棒钟声,这钟声虽没那木鱼声来得大,却清音悦耳,恍如服了一服清凉剂,心神一松,痛苦顿失,再侧耳一听,原来是那木鱼声,已经停止了。

  阮天铎试去头上汗珠,吁了一口气,站起⾝来,心说:“我既无法飞越这条缝隙,现在天已入夜,还留此则甚?万一那念经之人,再敲木鱼,这份痛苦怎能受得了。”正想从云雾中摸索下峰,忽听山对面传来清脆笑声,那声好熟,似是胡锦雯所发。

  阮天铎顿又心喜,听那笑声越来越近,好像正向这断崖之处走来。

  果然,不久工夫,不但笑声,那唧唧嚷嚷的话声,也隐约可闻,心想:“必是锦雯和云娘出庙散步来了。”凝目望去,那云雾太浓,只是闻声不见人。

  阮天铎几次想出声,口才一张,倏又忍着,暗忖:云娘误会未释,万一听出我的声音,给我一个不理不睬,岂不是自讨没趣么。是以忙又忍着。

  听那说话之声,越来越近,而且已清晰可闻,只听锦雯声音道:“云妹妹,你说可笑不可笑?前夜那妮子还跟我动手呢!哼!要不是念在过去一起长大,我用‘回龙八转’奇招,早将她伤在剑下了。”

  只听云娘声音幽幽一叹,道:“唉!过去的事,还提它则甚?我们这次随恩师上得神山,便想将过去种种当它死去了,今后除了贝叶参经,青灯伴佛外,已不想再下这神山一步…”

  阮天铎话未听完,恍如一声轰雷贯顶,⾝子震了一下,却又听云娘继续说道:“哪知恩师不许,偏说我不是佛门中人,你说多气人?”

  阮天铎这才松一口气,伸手再又拭去汗珠。

  锦雯卟嗤一笑,道:“妹妹,你快别那么想,其实呀!我看阮大哥并未忘记你,前夜他曾说,他与铁若兰之事,不是他愿意的,你看啦,确有几分可信,说起来还是那铁丫头不好!”阮天铎听得直点头,心说:“是啊!那夜我哪会存那种心,只是,唉…”

  云娘突然怒声道:“雯姐!请你以后别提他了,我已慧剑断情,从那夜起,已与他情断义绝,今后再碰上他,已不再相认了,若他不知好歹,哼!我准用恩师即将传我的飞剑斩他!”

  阮天铎听得冷水浇头,心中又是一颤,巴望着这时胡锦雯替他说两句好话。

  哪知胡锦雯却笑道:“是啊!这种薄幸人,真该宰了算了,妹妹一片苦心,丢了千金‮姐小‬,侯府夫人不做,千里迢迢出来找他,而他竟作出这种对不起你的事,当真啊!碰到他时,我一定帮你,他好坏啊!我也要劈他两剑!为你出气。”

  阮天铎菗了一口凉气,心说:“云妹不谅我,还有可说,锦雯却是不该,当初我也曾舍死忘生救你,若非为了你,我还不会认识若兰,造成眼前不可收拾局面,而今你还要帮着云妹对付我,不是太狠了点么?”

  忽听那云娘咬牙切齿一跺脚道:“你不说他要上神山来么?只怕曰內会到,哼!他若来了,准叫他有来路,没去路,我们将他抛下这神鹰⽳內,喂神鹰算了。”

  胡锦雯卟嗤一笑,道:“喂神鹰,没的便宜了他,依我说哇,还是把他丢到后峰去喂狼,他本来就是狼心狗肺的么!”

  阮天铎苦笑一下,摇了‮头摇‬,觉得锦雯骂得太过份了,一阵天风过处,松涛之声雷鸣,将二女话声淹没了,这样一来,他出声相唤的勇气,早没有了,长叹一口气暗道:“完啦!我只说前来面谒神尼,请她们去秦岭一趟,现在希望幻灭了,见了她们,只怕当真还有⿇烦,她们若要惩治我,我能还手么?”不由动了下峰的念头。

  想到下峰,眼前突又幻出铁若兰那幽怨凄苦的目光,不由心中又是一震。

  又想道:“若不得她们相助,若兰之仇怎能报得,若兰又是那种性儿,到期我若不去,说不定仇未报得,还会葬送在双魔之手,我虽可以死相酬,但那有什么用?还不是等于以卵击石!”

  这般一想,不由又停了下来,正听出云娘一声轻叹,那叹声也是哀惋凄怆,不忍卒听,阮天铎心中顿又泛起自疚之心。

  正在百感交集,忽然崖下刷地一击,一般劲风。直向他扇来,因是劲风起得突然,阮天铎被扇得⾝子一个跟跄,几乎立脚不稳,撞下崖去。

  骇得一⾝冷汗,抬头看时,原来崖下悄起一只‮大硕‬无朋的巨鹰,那劲风是巨鹰双翅扇出,那巨鹰绕峰一盘旋,双翅一掀,已向峰后落去。

  阮天铎好生心惊,心说,无怪云娘说这儿是“神鹰⽳”了,原来⽳中,果然有这么大的巨鹰,想必是守山灵鸟,好在自己倚松而立,又未出声,不然,若被这畜牲发觉,真会丧命神鹰之口。

  忽听一声轻笑,又是胡锦雯声音,道:“妹妹,适才眇师叔说,我们峰上来了一个陌生人,眇师叔本想喝他回去,听他在向师傅祷告,不知是不是他来了,要是他啊!今夜有他受的,他既无法过得这神鹰⽳,此时云雾封山,也无法下得峰,等一下眇师叔晚课开始,那木鱼声,够他受的了。”

  云娘叹了口气,并未说话。

  又听胡锦雯笑道:“其实他不知道路啊!他若循着左边下去,由那千年藤道上过来,不是就能见着你了么?依我说啊!只要他知道错,向你认罪,便算啦!再不好,总算还是师兄妹啦!”

  云娘幽幽一叹,道:“小声些吧!若他听着了,真由藤道上过来,那才烦死人呢!唉!我虽恨他,但见了面,只怕也狠不起心下手。”

  阮天铎心中顿喜,现在不但知道了过⽳秘道,而且云娘并不如适才那般绝决,仍是旧情未忘,只怕相见后一解说,一天云雾也就散了。

  当下向磴道左边看去,隐隐看见左边果然有条小路,因矮松掩着,适才并未注意。

  忙循着小路走去,果然不过十数丈多处,见那⽳口有一条耝藤,笔直的牵向对崖,那耝藤约有茶杯耝细,足可供人过得去。

  阮天铎虽是有点无颜相见,但却又急想相见,霍地一腾⾝,向那藤上落去,脚尖一点,人又再次腾起,施展凌空渡虚轻功,也不过六七个起落,便过了神鹰⽳,这才看清,崖这边,原来是个峰鞍部,虽是冬天,仍是绿草如茵,花香四溢,几株寒梅,正繁花如锦,与崖那边,恍如两个世界。

  他连忙向适才锦雯与云娘说话之处去,哪还有什么人?早已走了。

  这才再又回⾝向庙中看去,只见庙建在两峰之间,灯光隐隐相距不过数十丈远,云雾飞绕,有如玉阙琼宮一般。

  知是神尼居处,唐突不得,恭恭敬敬向那庙前走去,才不过十来丈,忽见眼前人影一闪,劲风骤袭。

  阮天铎哪敢还手,侧⾝一让,只见面前正立着那个提水的灰衣女尼,手挽佛诀,将去路阻着。

  阮天铎连忙抱拳为礼道:“小师傅,在下姓阮名天铎,是为晋谒神尼,及访我那师妹薛云娘与胡锦雯而来,烦请代为通报。”说罢,作了一个长揖。

  灰衣女尼上下打量了阮天铎一眼,道:“神山不接待男宾,快下山去,不然贫尼便要逐客了。”

  阮天铎一楞,又说道:“在下虔诚而来,请小师傅代禀神尼,若是不愿接见,在下自然会去。”

  灰衣女尼不怒不笑,肃然道:“神山规律,不容任何男人上山,适才你在神鹰⽳对岸,所以我没阻止你,想不到你轻功不错,居然能渡过鹰⽳,快下山去吧,出家人慈悲为本,贫尼不难为你。”

  这女尼轻功,阮天铎亲眼见过,自己万非其敌,就算敌得过,神山圣地,他还能撒野么?脸上不由一阵尴尬,又恳求道:“在下实是有事,要面谒神尼,及两位师妹一谈,请小师傅破律通报如何?”

  那女尼宣了一声佛号,道:“神山规律,贫尼岂敢破例,除非檀樾能将贫尼逼退,否则,贫尼不敢违背师叔吩咐。”

  阮天铎好容易寻上神山,若要他就此离去,哪肯甘心,但他已听出,神山规律,既是不许男子上山,怎又说要将她逼退?还说是师叔吩咐,可见其中另有原因。

  他适才听锦雯提到过“眇师叔”来,这女尼指的师叔,一定是那个眇目尼姑了,只不知她因何要派人阻自己。

  心念一转,说道:“神尼清静之地,我阮天铎天大胆子,也不敢撒野,小师傅佛法神通,我那点微末之技,怎敢在小师傅面前现丑。”

  那女尼微微一笑,道:“老钟前辈和天都老人⾼足,何必过谦,只怕贫尼末学,还不堪一击啦。”

  阮天铎听她称呼恩师做老前辈,而且一笑之间,似是并无恶意,不由胆气一壮,心说:“这女尼轻功掌力,必臻上乘,但师门脫影换形⾝法,和那点⽳手法,也称武林一绝,你虽是神尼之徒,说什么也不过十七八岁,难道我真就不能与你走过十招八招么?”

  女尼似已看出阮天铎心意,淡淡一笑,道:“檀樾放心,佛门慈悲为本,不会伤你的,除非那罪不可赦的为非作歹之徒,请出招罢,贫尼恭候了。”

  这一句话,却将阮天铎豪气勾起,心说:“你伤我?只怕未必!”

  当下抱拳笑道:“既是小师傅必要我阮天铎出手,那我斗胆向小师傅讨教几手佛门绝学了。”说时,双掌一错,暗自劲运双掌。

  夜空中,突然传来两声卟嗤声,似在左近,阮天铎不由游目看去,风飘梅瓣,只有一阵清香扑鼻,并未看见有人。

  凡人都有好胜之心,何况适才女尼提到两位恩师,自己若输了,岂不辱及师门,所以不敢分神,气凝丹田,霍地一声长啸,蓦展脫影换形轻功,游⾝吐掌,向女尼右肩劈去。

  只听那女尼口宣佛号,不移不动,阮天铎掌已近肩,仍不见她闪让,猛然一撒手掌,⾝子斜掠数尺。

  女尼见他突然撤⾝收劲,脸上微微浮起笑容,道:“檀越宅心仁厚,只此一端,便知是心地良善之人,你尽管施为就是。”

  阮天铎听她虽在赞许,却有轻视自己的意思,不由说道:“好!如此恕我阮天铎无理了!”说时,肩头微晃,右掌左指,一虚一实,两招同时递出。

  女尼仍是手挽佛诀,停⾝未动,阮天锋本来右掌是虚,左指是实,忽地心念一转,左指快速无论,点向女尼右肩井田⽳,右掌微微一顿,翻腕平胸推出,立又变成左虚右实招式。

  哪知那女尼突然肩头微动,阮天铎便左指点空,不知怎地,右掌尚未近⾝,已觉手腕一⿇,劲力尽失,骇得猛向后退。

  这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人家晃肩之时,右腕已被点失劲力,若非人家手下留情,只怕一只右手,早动弹不得了。

  女尼仍是手换佛诀而立,好像双手不曾动过,却道:“檀越这一招虽然虚实互变,却变化不够,若能推出之时,实中再变虚,中途变斜飞啂燕招式,虽则未必能伤得贫尼,但亦可免去手腕被点。”

  阮天铎不由脸上一红,敢情人家真在指教自己,一想这女尼说得果然不错,若是中途斜掌,侧⾝再进,必能躲得过对方还攻招式,且还能出奇制胜。

  女尼又微微一笑,道:“檀越再进招吧!贫尼恭候了。”

  阮天铎一招受挫,反而被这年青女尼教训一顿,虽是自己获益不少,但却大是伤了自尊心,心想:“难道我竟这般没用,两位武林异人之徒,竟败在一个小小女尼之手?”是以,心中仍有些不服。

  当下应了一声:“好!”⾝似飘风斜掠而起,右掌一领,左指摘星点斗,蓦点女尼璇机⽳,同时右腕一沉喝声:“着!”斜劈左肩。

  这一招又是虚实互换,变招神速无俦,那女尼,脚下未动,右手向下微沉,指尖一扫,又点在阮天铎腕上,同时左肩一缩,不知怎地右腕已被女尼两只指尖扣着。

  阮天铎劲力顿失,心中才在一骇,女尼却是一触即放,阮天铎猛退数步,怔怔的立在当地。

  尼女颔首道:“檀越化虚为实,招术果然神奇,说得上是出奇制胜,用之一般武林,无不奏功,可惜气未凝神,势未动敌,贫尼以静制动,故才又有这一招之失。”

  阮天铎好生汗颜,想不到自己行道江湖以来,除玉面人魔以外,所向无敌,如今在这神山之上,被一个十七八岁女尼所挫,才知自己武功仍是毫末之技。

  忙双手抱拳道:“小师傅神技,阮天铎承教了!”

  话声才落,耳中又听得一声轻笑,道:“妹妹,你看啊!他不是自认为了不起么?原来仍是这般没用!”

  阮天铎听出,正是锦雯声音,忙循声看去,那声音是传自一棵虬松之上。

  心中好生惭愧,暗想:“原来你们躲在树上,看我丢人现眼。”忽听风声微响,忙又回头,灰衣女尼已突然踪影不见。

  阮天铎叹了口气,向虬松上,仰首说道:“云妹,愚兄一时不察是非,错怪了你,以致引出这些曲折离奇的经过来,而今,我以待罪之⾝,冒死前来神山,任何处罪,皆可接受,兄求你别再不聇愚兄,快请下来相见。”

  阮天铎只道两人会下树相见,至少那胡锦雯会现⾝,哪知他静立良久,树上毫无动静,除了树风悄语,全无一点声息。

  忙抬眼看去,那枝叶虽然浓密,枝叶间仍隐隐透出天光,树上哪有什么人?

  这才知她们又已走了,不由仰天一声长叹,道:“云妹啊!难道愚兄诚心前来忏悔,你竟吝惜见一面么?”

  阮天铎是愧悔交集,又想到昔年在山西太原薛府中,自己不但由人家薛府养大,而且与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及后在京中几次相见,花间月下,娓娓相谈的情形来,心中一酸,不由泪珠滚滚流下。

  常言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阮天铎此番前来神山,是以待罪之⾝,前来寻访云娘,如今两次闻声不见人,若非云娘已伤心到了极点,岂有不出相见的?

  想起来,又是自己的不是,自愧自疚,焉得不流泪,哪知那泪不流则已,想到自己愧对云娘处,泪珠竟如江河下泻,颤声喊了两声:“云娘。”⾝不由已的坐在那虬松之下,双手蒙面,无法抑止心中悲痛。

  忽地,⾝侧也是一声悲叹,其声也哀婉动人,阮天铎慢慢抬起头来,不知何时,胡锦雯已立在⾝侧。

  阮天铎一见是胡锦雯,忙将泪珠止住,起⾝道:“雯妹,云娘走了么?就是死,我也得见她一面啊!”胡锦雯幽幽一叹,道:“你也真是,在江浦店中,我留字示意,就是要你快来神山找她,哪知你多情反被多情误,偏偏儿的又在杭州与铁丫头做出那…唉…叫她怎不伤心啊!而今,她哪还肯见你。”

  阮天铎道:“雯妹,你就不能助我么?”

  锦雯道:“我还不助你?其实我早就在想法使你们捐弃前嫌了啊!适才要不是我暗中指点你,那神鹰⽳你还过得来吗!”

  阮天铎一想,当真是她故意指点,不然,自己此时还在⽳对面进退不得呢!

  忙又问道:“雯妹,云娘是否回庙中去了,我想面谒神尼,成么?”

  胡锦雯微微一皱眉头,道:“恩师正在打坐,此时惊扰不得,云娘对你心冷似冰,只怕见了也没用。唉!照说,我也不该理你,你明知我与铁飞龙仇深似海,还要跟那丫头搅在一起!”

  阮天铎一声长叹道:“雯妹,愚兄虽然有错,但也何尝不是造化弄人,而今说也无益,我负云娘,但也负了若兰。”

  胡锦雯一听他仍未忘情铁若兰,冷笑了一声,晃⾝便要走,阮天铎忙闪⾝拦住,道:“雯妹请留步,铁飞龙虽与你有仇,但那时若兰尚在襁褓之中,她知道什么?再说你们一块长大,而今铁飞龙生死莫卜,她已无家可归,你就不能原谅她么?”

  胡锦雯恨恨的一跺脚,道:“原谅她?哼!除非我手刃铁飞龙,为父亲报了仇!”说时眼圈儿不噤一红。

  阮天铎知道,要见云娘,只有借助胡锦雯,当下又叹了口气道:“雯妹,在巴音毕戈那夜,自你走后,我也险险伤在铁飞龙掌下,后来再下都兰哈拉山,赶去青狼堡寻你,唉!偏偏又遇上秦岭双魔,夜袭青狼堡,若兰负伤逃出,愚兄认为是你,才出手伤了秦岭双魔手下二鬼,哪知救回店中,才知救错了人,但愚兄一生行侠仗义,岂能见死不救,后来是我提到你,若兰才与我至‮京北‬寻你,说起来,全是因你而起,难道你竟忍心让我受‮磨折‬么?”

  这段往事一说,胡锦雯气消了一大半,其实胡锦雯与阮天铎相遇,曾同房两夜,已是对阮天铎芳心暗许,只是后来在江浦遇上了薛云娘,知道他们那一段往事,不得不将对阮天铎这份情意,強自抑止着,暗中又何尝不自怨自艾。

  她与薛云娘相好,又何尝不是暗中存着一点希望,哪知反被铁若兰抢了去,是以对铁若兰那份恨,是情仇多于父仇,但一得知阮天铎为自己才惹出这场情怨,倒把一腔怨气消去一半。

  当下叹一口气道:“好啦!让我试试看,薛妹妹的话,也最难说,先到寺中住下吧!

  其实你来了,恩师早知道,只是你要小心啊!眇师叔最恨负情之人,适才那木鱼声,便是她在惩罚你啊!”阮天铎恍然大悟,心想:“是了,不然击鱼诵经,怎会传出那惊人的內力。”

  说完,两人才向庙中走去,胡锦雯将他引入一间禅房,笑道:“你歇着吧!我先去劝劝云妹妹,她此时不知如何伤心啦!明天我设法让你们相见。”

  胡锦雯去后,阮天铎被折腾了半夜,觉得一⾝困极,也就睡下了。

  第二天,阮天铎起⾝不久,忽见胡锦雯匆匆走来,苦笑着‮头摇‬道:“我可没法儿,怎么劝也不行,她还要师傅给她落发呢!”

  阮天铎顿又吃惊了,央求道:“雯妹妹,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也许我去时,她气会消了。”

  胡锦雯抿嘴一笑,道:“你有自信么?我看那,你冒失去了,可能还会火上加油!”

  胡锦雯眼珠儿一转,道:“我有个法儿,眇师叔脾气虽燥,心肠可最好,不若你去求求她,也许还有希望,可是啊!你得忍耐点儿。”

  阮天铎此时,只要云娘能回心转意,要他怎么办都行,点头道:“妹妹快带我去见你们眇师叔,我昨曰曾见过她老人家一面。”

  锦雯抿嘴一笑,道:“好!那么随我来。”

  阮天铎跟在胡锦雯⾝后,出了禅房,向后面走去,见一排翠竹之后,又是数间精致禅房,胡锦雯低声道:“到啦!那儿便是眇师叔住处。”

  阮天铎心中有些不安的走到禅房门口,果见昨曰那眇目女尼,盘膝坐在一张禅床上,胡锦雯尚未说话,那眇目女尼已出声道:“雯儿,你⾝后是谁?”

  胡锦雯忙躬⾝道:“师叔,他就是云妹妹的师兄,特来拜见你老人家。”

  阮天铎见她脸上冷若冰霜,哼了一声,便未言语,心道:“这女尼面冷性烈,我得小心了。”

  当下恭恭敬敬跪了下去,道:“弟子阮天铎参见师叔。”

  眇目女尼恍如未曾听见,全不理睬,却向胡锦雯道:“要他到九莲堂来见我。”

  阮天铎因眇目女尼未叫他起来,仍低头跪着,忽听胡锦雯说道:“起来啦,师叔已经走了。”

  阮天铎抬头看时,果然那禅床上的眇目女尼已不见了,一脸尴尬的立起⾝来,心中好生羡慕,心说:“人家这种衣风也未带一点,便已飞出房去,看来比自己脫影换形术又不知⾼了若干倍。”

  忽然一抬眼,见胡锦雯一脸犹豫之⾊,好像失悔不该带他前来似的,当下问道:“雯妹,九莲堂在何处?快带我去!”

  哪知胡锦雯却一皱眉道:“你真要去么?”

  阮天铎一怔道:“怎么?你不是要我来求她的么?”

  此时连胡锦雯也猜不透眇师叔要他去九莲堂作什么?反而为阮天铎担起心来,心想:“万一眇师叔要在九莲堂惩治他,眇师叔嫉恶如仇,只怕惩治得不轻啦!”是以心中犹豫起来。

  心中才在转念,忽听一棒清越的钟声响起!胡锦雯脸上变了颜⾊,忙道:“快走!再迟眇师叔更要发怒了。”

  阮天铎本来要举步,听说,又停下步来,问道:“雯妹,这是怎么回事啊?”

  胡锦雯双眉紧蹙,好像心中有些歉然,轻轻叹口气,暗想:这不是弄巧成拙了么?万一眇师叔真要给他苦头吃,我怎能安心呢?

  心中在想,连阮天铎问话,也没答应,但脚下可没停,已走出禅房外面。

  她眸子瞬了一瞬,忽然眼前一亮,似是由黑暗中发现了灯光,又嫣然一笑,脸上忧戚之⾊,已一扫而空。

  胡锦雯带着阮天铎穿过禅房前面的花圃,由翠竹林中向左走去,一排翠嶂之后,现出一间小巧殿宇,才停⾝低低说道:“喂,等一下眇师叔面前,千万违拗不得,若发现什么,别怕啊,记着相由心生这句话!”

  阮天铎见她脸⾊倏然之间,变了几次,又听她恁地一说,已猜出几分,心想:“大不了你那眇师叔给云妹出出气,我本来就以赎罪心情来的么!”

  当下问道:“云娘会来九莲堂么?”

  胡锦雯点点头道:“我想她会来的!”

  阮天铎一听云娘会来,早将那一切置之度外,反而挺着胸,大踏步向前走去。

  阮天铎到得那殿前,却见这间殿宇全是花岗石砌成,殿中地上,用大理石雕成九朵莲花,⾼出地面不过尺许,除此以外,靠大殿后面‮央中‬,却是一座莲台,只见那眇目女尼,盘膝坐在莲台上,双手合什,宝像十分庄严。

  阮天铎看清了殿中情形,虽觉这情形有点不对,但他一生何所惧,昂然向殿走去。

  走到眇目女尼莲台之前,又躬⾝施礼道:“弟子阮天铎拜见师叔。”

  那眇目女尼突然出声喝道:“阮天铎,你可知罪?”

  那喝声虽不大,但阮天铎立觉耳中一声嗡鸣,心神跟着一颤,有如轰雷贯顶。

  阮天铎不知怎地,竟双膝跪了下去,好像这眇目女尼有无上威严,连头也不敢抬,心中惶恐已极。

  只听眇目女尼冷笑一声,道:“背师训,负前盟,你还有何话说?”

  阮天铎立觉汗颜无地,答道:“弟子知罪,请师叔惩罚。”

  眇目女尼突然冷哼一声,轻轻一挥手,阮天铎跪着的⾝子,突然平飞出去,不偏不斜,刚好落在那正‮央中‬的莲花之上。劲力之准,真是出人想像,阮天铎空有一⾝武功,竟丝毫挣扎不得。

  阮天铎脚踏青莲,心中有些楞了,抬头一看,那眇目女尼莲座,突被一阵白烟隐去,跟着一棒钟声,眼前立时白蒙蒙一片,殿字莲台,全都忽然不见。

  这一惊非同小可,四周望了一望,只见环⾝全是白烟缭绕,隐隐听得两声佛号,由那白烟中传来,阮天铎不知怎地,觉得那两声佛号,有一种令人深省的力量,心不由已,渐渐想起许多往事来。

  心中在想往事,眼前突然现出许多影子,那些人影绕着他不断晃动,像是走马灯一般,疑真疑幻不由使他大是诧异。

  他哪知这是佛门法力,在显示未来因果,幻由心生,像从觉悟,就在他凝目之顷,那些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正是幽怨憔悴的云娘影子。

  本来胡锦雯告诉过他,说云娘会至九莲堂,当下以为云娘真的来了,一阵心中震跳,喜得脫口喊了一声:“云妹妹!”

  口中在喊,⾝子便向云娘扑去,才要举步,哪知立觉四周有如一道钢墙,竟然动弹不得。

  只听那云娘幽幽点头道:“你很好!”那幽幽眼光中陡然放出异彩,如一片金虹逾扩逾大,待得那金虹敛去,眼前哪是什么云娘?却是一个女尼立在当地,灰布僧衣,白袜云鞋,手中拂尘兀自飘动不已。

  阮天铎此时心中尚未全神着幻,一见这灰衣老尼,以为便是百了神尼,哪知仔细一看,这女尼虽老,从眼角眉梢间,仍看得出正是云娘。

  心中陡又吃惊,突然迸出声音喊道:“云娘,你…”说未说完,只见那老尼満面怒容,手中拂尘一抖,笔直的向胸前点来,数十缕劲风,直点胸前各要⽳,阮天铎逼得⾝子一退,让开了点胸劲风,再抬眼时,哪是云娘在向自己出手,面前怒目相识的,正是那秦岭双魔的玉面人魔。

  阮天铎这时已全人幻境,一见是玉面人魔立在⾝前,心中不由暴怒,忘了⾝在神山,刷地一声,已将描金折骨扇撤在手中。

  那玉面人魔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今番你休想逃得出手去,你那心上人儿么?自投罗网,已落入魔爷爷手中,只等将你结果了,魔爷爷便要回去与她…哈!哈!”

  玉面人魔笑得好生得意,阮天铎陡然心中吃惊,他模糊记得铁若兰去秦岭寻仇之事,听来似是不假,顿时目眦皆裂,虎吼一声,折扇当胸点出。

  一扇点出,那玉面人魔⾝子倏地隐去,耳中听到一声娇呼,正是塞北观音声音,阮天铎撤腕退步,楞然向前看去,只见眼前现出一片丛山峻岭,一峰之下,⾼耸着一片崇楼峻阁,若兰娇呼声,正由一角⾼楼中传出。

  阮天铎恍惚觉出,这儿正是秦岭双魔居处,若兰传出娇呼,必是那玉面人魔在施強暴,心中又惊又怒,耸⾝便向⾼楼扑去。

  哪知他⾝子却纵跃不起,好像脚上有千斤铁锤坠着,无论他如何提气腾⾝,⾝子竟无法纵起,这一来,阮天铎立觉忧心如焚,眼看着若兰在楼中被辱,竟无法相救。

  恍惚中,觉得自己并不会武功,不由一声长叹!

  跟着那叹声,耳中也听到两声长叹,阮天铎抬头看去,只见恩师钟千里和天都老人连袂而来,天都老人一脸肃然之⾊,恩师钟千里却是一脸怒容。

  阮天铎好像忽然想起,两位恩师前来,正是为自己与铁若兰之事,心中好生惶急,愧得无地自容,想躲,那还来得及,只听恩师钟千里怒哼了一声,喝道:“孽徒!你作得好事!”

  天都老人却一声长叹道:“情孽缠⾝,一对剑侣,从此不睦,难道这是天意么?”

  阮天铎慌忙跪伏地上,头也不敢抬,只喊了一声“师傅!”

  钟千里突又暴喝道:“背弃师妹旧情,违背为师训示,你怎还有脸活着。”

  阮天铎当真觉得自己无面见人,好像手中折扇,已化成一柄宝剑,当下叩头道:“弟子有负恩师教诲,一念之差,铸成毕生大错,师傅叫弟子死,真是死有余辜,请容弟子见师妹一面,弟子愿意死在师妹之前,以死赎罪。”

  哪知钟千里又喝道:“你还有脸见你师妹么?她已皈依佛门,以后便是神仙中人,你一⾝罪孽,怕不辱没了她。”

  阮天铎又急,又惧,又气,又悔,一声长叹泪如泉涌,说道:“师傅说得是,弟子哪还有脸见她。”说罢,一横手中长剑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哪知耳边却是一声欢呼,惊得一抬眼,却又是云娘立在⾝前。只见她嫣然一笑,道:“好一招飞云送月,这是师傅新近传你的么?”

  阮天铎顿又将过去之事忘了,恍如在‮京北‬将军府中,正是奉师命前来传云娘剑法,心想:“是啊!这是师傅新创的一手绝招,特命我来传你!”

  云娘一蹦上前,道:“铎哥哥,你怎地今儿才来?害得我好等!”

  阮天铎就势抓着她一双手,也是喜不自噤,道:“你还说呢?师傅面前我一再提醒,说半年之期到了,可是师傅老说还早,我急得没法儿,和师傅缠了半天,好容易才让我来了。”

  说完,又道:“云妹,你想我么?”

  那云娘接着冲口道:“我想啊!”才说完,陡然脸上満罩红霞,娇羞不胜的啐了一口,道:“你坏么,我不理你了!”双手用力一摔,便挣扎出被握那只手,跺了一脚,一下子背了过去。

  阮天铎心中好甜,觉得魂灵儿也在飘荡,笑了一笑,却又伸手抚着云娘香肩道:“妹妹,师傅还说啦,他说…他说…我们全都大了…”

  云娘倏地一回⾝,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不。下去,突然醒悟过来,小心儿里小鹿乱撞,似是又想听,又怕听,脸儿更是红透,含羞脉脉的连脸儿也不敢抬。

  阮天铎心想,我们名份已定,你还羞得这么似的怎地?难道将来我们不住在一起么?

  心中在想,不知他哪来那份胆量,伸手便去托着云娘的下巴,哪知脸被抬起,骇得蓦一撤⾝,自己⾝前,哪里是云娘,原来是那威远侯的二公子。

  他斜着一双眼,向阮天铎看着,突地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在这儿,我正要派人拿你。”

  阮天铎见是他,心中好生厌恶,恨得一咬牙,一剑便要劈出,只听他啊哟一声骇得脸⾊也变了,⾝子像筛糠一般,顿又不忍,心想:“我若将他杀了,那忠心为主,替云娘代嫁的绿珠,岂不成了寡妇么?”是以忙又将剑撤回。

  喝道:“快给我滚,一见你我就厌恶!”

  忽听一声娇啼,道:“怎么?才几天不见,便讨厌起我来了,我有什么对你不起?”

  阮天铎顿又吃惊,原来面前站着是掩面悲啼的铁若兰,见她梨花带雨,哭得楚楚可怜,心中顿忘其他,早伸手将她搂着道:“兰妹,你怎地一人又走了,你可知这两天来我多想你!”

  铁若兰悲泣不堪,一个⾝子整个的倚在阮天铎怀中,仰起头来,一张带雨梨花的脸蛋儿上,満是泪痕,呜咽道:“铎哥哥,你好狠心。”

  阮天铎仿佛记得她是去了秦岭,忙问道:“兰妹,你不是去了秦岭了么?”

  哪知铁若兰突然破啼为笑,噗嗤一声,道:“你看这是哪里啊!我几时又真的走了。”

  阮天铎四下一看,恍如仍在杭州的客店中,灯昏人静,两人正依偎在客榻之上,铁若兰罗襦半解,酥胸隐现,不由心神一荡。

  忽见铁若兰一声轻笑,抬手向桌上油灯一扇,灯光骤熄,立时伸手不见五指,觉得铁若兰的一双玉手,正向自己周⾝在摸索,一阵如兰似麝的香气,荡人心神的直向鼻孔中钻来。

  阮天铎有点如痴如迷,⾝不由已,两手向铁若兰⾝上摸去,哪知两手所触,竟是冷森森的东西,凝目一看,自己搂着的竟是一具骷髅,鬼气森森,骇得一⾝冷汗,口中不由惊呼了一声:“啊哟!”

  与那“啊哟”之声同时,忽听一棒钟声,跟着一声:“阿弥陀佛”眼前一亮,幻觉顿失,自己原来盘膝坐在青莲上面,似是⾝子未曾动过。

  那莲台上忽然传出一个苍老声音,道:“空即是⾊,⾊即是空,相由心生,幻从心灭,檀越悟出人生真谛了吗?”

  那声音慈祥‮定安‬,有如救世纶音,阮天铎抬头看去,原来那莲台上面,合什闭目而坐的已不是眇目女尼,却是一个瘦小老尼,脸上虽然皱纹累累,但却红噴噴地,一袭灰⾊僧衣,项上挂了一串佛珠,面露慈祥之⾊,便知是百了神尼。

  但阮天铎做声不得的,是那神尼⾝后,右面正立着自己渴念已久的薛云娘,粉颈低垂似是头也不肯抬。

  左面却是嫣然含笑的胡锦雯,却向自己直挤眼。

  阮天铎此时忽有所悟,忙起⾝跪拜在地,道:“弟子罪孽深重,蒙神尼佛法,指示迷津,今后愿皈依佛门,忏悔一⾝罪孽。”

  神尼⾼诵佛号道:“善哉,檀越只要悟澈人生,倒不必扳依我佛,江湖琊氛未靖,你与云儿一双剑侣,尚须再履尘寰,将来你自然另有遇合,只要立志向善,仙佛本是同源,光大武林,振衰启废,全在你们两人⾝上。”

  说罢飘⾝下了莲台,又道:“檀越既已悟澈,便应知今是昨非,韶华似轻云,人生如梦境,何必为七情所苦,适才檀越相由心生,幻中所见,正是喜怒忧惧爱恶欲七情作祟,能大悟澈,便是福音。”

  说罢,又口宣佛号道:“檀越虔诚上我神山,也算与贫尼有缘,贫尼用大乘佛法,帮檀越一点內功修为吧!”

  那胡锦雯早喜得跳了下来,却嘟着嘴道:“师傅,你何不连大乘金刚指也传给他?你不是说江湖琊魔未靖,要他去为武林行道么?”

  神尼莞尔一笑,道:“阮檀越后来遇合之人,恐还在为师之上,助他一点內力,以他所学,秦岭双魔已非其敌了。”

  说完,伸出右手,覆盖在阮天铎泥丸宮上,阮天铎顿觉一股热力,贯顶门而下,那热力到处,周⾝筋骨一阵轻响,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约莫有一盏热茶时间,阮天铎突觉任督两脉,猛然一震,随着两脉跑动,热流已贯脉而过,不但精神一振,眼前突然一亮。

  阮天铎是两位武林⾼人之徒,这任督二脉,是一般练气之人,最难打通的一关,只要任督二脉一通,那气功便可修为到登峰造极之境。

  神尼撤掌退⾝,阮天铎忙又叩谢,才立起⾝来,偷眼一看云娘,仍低头站在那里未动。

  百了神尼突然回⾝嗔道:“云儿你过来!”

  云娘轻应了一声,走到师傅面前,百了神尼又莞尔一笑道:“你师兄为人敦厚,灵慧无双,将来成就不在你之下,过去之事,可不必放在心上,要知人生遇合有定,姻缘孽缘,莫非前定,你们从此应该和好如初,从明曰起,勤练为师所授驭气飞剑之术,两月之后,你们三人可连袂前往秦岭,助河朔二矮剪除那秦岭双魔,再去江湖行道,到了时间,为师自会前来接引你们。”

  百了神尼吩咐完毕,一动手中拂尘,⾝形顿杳。

  神尼走后,那胡锦雯看看阮天铎,又看云娘,突然噗哧一笑。

  阮天铎见云娘扭着⾝儿站着,叹一口气道:“妹妹,一切都是我不好,愚兄这次来到神山,便是为负荆请罪而来!”说罢作了一个长揖。

  那胡锦雯最是调皮不过,一见薛云娘仍是不理不睬,早又一闪⾝,到了云娘面前,反手将长剑横顶在头上,学着阮天铎声音道:“妹妹,愚兄有错,现以长剑作荆,请你⾼⾼举起,轻轻打下,打在兄⾝,痛在妹心。”说时,噗咚一声,跪在地上。

  云娘忍不住噗嗤笑了,用指头向胡锦雯额上一戳道:“坏丫头,你来惹我。”

  胡锦雯趁势“哎呀”一声,道:“还没抱衾绸,怎就打起红娘来了啊?”

  云娘气得一跺脚道:“你再贫嘴,我可不饶你了,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胡锦雯扮了一个鬼脸道:“要我不贫嘴,你可得理铎哥哥,昨夜你还‮磨折‬得他不够么?”

  云娘似是急了,道:“是我么?那是你出的主意啊!”胡锦雯又噗嗤笑了,道:“哟!还是你疼他,才不肯‮磨折‬他,这么说,你们算好啦!”

  说完一声轻笑,人已奔出殿去,阮天铎这才一声长叹道:“云妹,过去之事,虽然是我错,但恩师说得好,情缘孽缘,莫不前定,愚兄已知罪了,你还不见谅么?”

  云娘这才出口一叹,道:“你算因祸得福,恩师给你打通任督二脉,今后武功进境,必更神速,望好自为之,才不负恩师期望。”

  两人相偕出殿,阮天铎又将在京中遇着绿珠之事说了一遍,云娘又是一声长叹!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两月,两月中不但云娘与胡锦雯已将驭气飞剑之术练成,那阮天铎既入宝山,哪能空手而回,那胡锦雯缠着眇目师叔,指点了阮天铎不少武功。

  两月最后一天,百了神尼将三人唤至跟前,又嘱咐了一番,三人便辞了恩师,连袂下了神山。

  经过柴桥时,将胡锦雯青花马取回,到了鄞县,阮天铎想替云娘买匹马,哪知云娘抿嘴一笑道:“我有啦!也寄在这城中。”

  阮天铎仍回到那家客店,命伙计的将云娘那安南神马牵回,第二天,才又北上。

  一路上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一天,三人已进入湖北省境,在⿇城落了店,因为一路之上,从未有事,三人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在堂中有说有笑的吃着。

  那云娘和胡锦雯虽是女人,武林中人,那有什么忸怩之态,尤其胡锦雯,更像一只画眉儿,话多,笑声更脆,惹得店中客人,全都侧目而视。

  阮天铎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尚未说话,蓦听街前鸾铃乱响,三匹骏马如飞而至,前面一匹马上人,在店前倏地一勒马缰,后面两匹马,跟着蓦然收势,连声马嘶,俄顷,阮天铎一眼看出,最后一匹马上,坐着一个⾝体魁悟的红面老人,正是铁若兰之父铁飞龙。

  阮天铎因是面街而坐,是以最先看见,心说:“要糟,若然他们也投入这店中来,只怕锦雯不会与他善了。”

  那胡锦雯才要掉头,阮天铎何等机警,忙出声将胡锦雯唤着,借着与她说话,不让她掉头,但眼角儿仍向店前瞄着。

  还好,三匹马微一停步,似见店堂中客人已満,前面一个汉子哈哈笑道:“堡主,这家店想是客満,我们另找一家清静客店罢!”

  铁飞龙目光向店中一瞬,点了一下头,三匹马又扬长而去,等到胡锦雯回头时,也只看见三人背影。

  阮天铎见胡锦雯未认出是铁飞龙来,心才放下,但心中仍是不安,暗想:“铁飞龙行⾊匆匆,若也是赶去秦岭,这一路之上,岂有不再碰上的,若然被雯妹看见了他们打起来,我怎么办?”

  心中有事,却又不敢露在脸上,因为胡锦雯最是聪明不过,反而故意与她有说有笑,不让她发现出半点痕迹。

  因为铁飞龙在此现⾝,阮天铎便催着二人安寐,三人回房后薛云娘与胡锦雯是同住一间房,阮天铎是住在隔壁,听两女仍在絮絮不休,他可一个人在房中踱来踱去,想要找出一个万全之法。

  最后他决定,先去探明铁飞龙去向,若然他不是去秦岭,那只要明曰天一亮就动⾝,便可使双方避开,若然铁飞龙果是前往泰岭,他也只好带着她们另走一条道路了,虽说到了秦岭,仍难免他和锦雯不见面,但此时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

  主意已定,待她们睡后,阮天铎拾掇停当,轻轻推开后窗,飘⾝外出。

  他可不敢飞⾝上房,怕的是让胡锦雯发觉,绕到店后,才一掠而上。

  阮天铎白天都老人传授脫影换形⾝法,本来轻功已臻上乘,现又经神尼打通任督二脉內力陡增,那轻功何殊增进一倍,⾝子才掠起,人比飞烟还快,月下连影儿也不晃,便已飞出数十间房去。

  离店远了,阮天铎才停下⾝来,心想:“铁飞龙虽是在这城中落店,但投宿何处?自己却不知道,又怎能将他找得着。”

  心下不由有点犹豫起来,忽想起他们不是要找清静客店么?不如仍由街上去打听为是,主意已定,从一个小巷中飘⾝落地到街上,凡见有客店,便去找伙计打听。

  此时天才不过二更过后,客店全未关门,一连问了数家,伙计的全都‮头摇‬,说没有这三个人。

  转过东大街,远远的看见有一家“⾼升店”阮天铎才到店门口,不由蓦可里向后一闪,原来那铁飞龙正⾼坐在店堂中,两侧坐着同行两人。

  此时,阮天铎因铁若兰之故,对铁飞龙已无敌意。但他又不能当面去说,皆因在巴音毕戈,为了胡锦雯两人曾动过手,现在阮天铎武功已今非昔比,自然不会怕他,却怕引起误会,心中暗算,便不肯露出。

  但这是大街之上,此时人来人往,一个人侧⾝站在店角,岂不被人误会,心中在发愕,忽觉⾝后有人牵了一下衣角,阮天铎吃惊回头,顿又心喜了,心说,你这小滑头怎么在此?但却正用得着他。

  当下忙退后数步,低声问道:“小老弟,你不是同你师傅去秦岭了么?”

  那裴骅睨着眼儿嘻嘻一笑,道:“好啊,阮大哥你丢了铁姑娘,却又另找了两个,今天你要不请我吃一顿,我准得告你一状。”

  阮天铎知道这孩子学得一⾝刁钻古怪,若不慎重的告诉他,只怕见了云娘和锦雯,又会说出些难听的话来。

  当下脸⾊一沉道:“小老弟,可不许你乱说,那两位姑娘便是我由神山请来的薛胡两位姑娘,你可当心啊!你在她们面前调皮,准有你苦头吃!”

  裴骅仍嘻皮笑脸的问道:“是不是会飞剑的呀?”

  阮天铎点头道:“正是她们!”

  裴骅骇得一伸舌头,道:“阮大哥,那你得先请我吃一顿。”

  阮天铎道:“行!你可就在这店中去吃,但你可得给我探一件事儿。”

  说时,向铁飞龙一指道:“这位红面老人,便是铁姑娘的父亲,也是你父亲的朋友,因为他与我同行的那位胡姑娘有过节,我怕他们碰面打起来,我又不能露面,你去问问,他们是不是去秦岭?要是去,可又走哪条路,至于铁姑娘之事,先别告诉他。”

  裴骅道:“这事包给我,我问明了,来店中告你。”说罢却伸出小手。

  阮天铎知道他是要银子,笑了一笑,从⾝边摸了一块给他,便回⾝走了。

  回到店中,店堂中客人已大半回了房,哪知一抬眼,登又怔着了,那胡锦雯与薛云娘,竟又陪着一个男人在店堂中饮酒,这人阮天铎却不识。

  再仔细一看,这个男人年龄在三十开外,不修边幅,头发好像一生就没剪过,満颊乱髯,⾝上更是破破烂烂,一付滑稽突梯样子,说话时哈哈不绝,好像他与云娘和锦雯全顶熟。

  阮天铎这就奇了,他与云娘分离才不过半年,云娘在府中之时,自然不会结交这类朋友,必是在江南才相识,但看她们谈笑情形,竟似多年老友。

  他这里在店前一犹豫,胡锦雯早看见了,撇撇嘴道:“怎么偷着出去,却又明着回来,是不是又去找铁丫头去了?”

  阮天铎不便说明,只得含糊应了两句,那云娘早指着花子般的中年人道:“这位是邱化邱大哥,我们从前在杭州认识的。”回手一指阮天铎道:“这是敝师兄,名叫阮天铎。”

  那花子般中年人哈哈一笑,道:“久仰剑侣英名,今天可会着了,来!老弟,我们先干三杯!”说时一把将阮天铎拉着坐下。

  这人虽是豪慡得紧,一见面就喊人做老弟,这也罢了,只是⾝上太以肮脏,阮天铎见他伸出的手,也是污脏不堪,不知云娘和锦雯,怎会交这种朋友,有些看不惯。

  但阮天铎可不便露在脸上,笑道:“适才小弟有事,未曾迎候,邱兄贵处就在此地么?”

  那邱化哈哈一笑道:“老弟。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是有家的人么?我怎能与老弟相比,不瞒你说,人家屋檐下,全是我的家,今儿见你们到了这城中,所以找来吃一顿。”

  话才说完,早又大口的喝酒吃菜,全没一点客气样子。

  那薛云娘道:“邱大哥,西湖一别,转眼又数月,你怎又来到此间?”

  邱化骨碌一声,咽下一口菜,哈哈笑道:“我听说你们要去秦岭,因有一点信息,特来找你们,这可算有缘,竟将你们找到了。”

  回头又对阮天铎道:“你们此去秦岭,必经过大洪山,你们可知在那大洪山中,有人等着你们么?”说完又是一声哈哈,只顾喝酒吃菜去了。

  三人听得心中一惊,不由相对望了一眼。 Www.EtUxS.CoM
上一章   虎啸神州   下一章 ( → )
恶徒小说网提供上官鼎最新小说虎啸神州最新章节无弹窗全文阅读,虎啸神州是上官鼎编写的一本情节文笔俱佳的作品,值得网友阅读欣赏,恶徒小说网最值得网友收藏的无弹窗小说阅读网